酒会结束后的余韵，如同杯中残余的酒液，在苏念的心头微微晃荡。陆时衍那句“公司里都在传，我特别照顾你”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扰得她心绪难宁。
她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深圳璀璨的夜。霓虹勾勒出城市的轮廓，车流如织，编织着属于南方的繁华与忙碌。这与她熟悉的城市气息不同，更显热切，也更容易让人迷失。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张辰发来的消息，带着八卦的急切和关心：“念姐念姐！怎么样了啊？陆总真带你见客户了？公司群里都炸锅了，说陆总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苏念揉了揉眉心，回复的语气尽量平淡：“只是正常的工作应酬，别听风就是雨。做好自己的事。”
放下手机，她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明天峰会的资料上，但那些铅字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的片段——陆时衍在飞机上专注侧脸的剪影，他向创想科技cEo维护她时看似随意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酒会上他耐心为她引荐每一位行业大佬时低沉悦耳的介绍声，以及电梯里他那句点到即止、却又蕴含了无数潜台词的提醒。
他确实在“特别照顾”她。这种照顾，超越了上司对普通下属的提携，带着一种更为私密的引导和庇护。苏念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之前一直用“总裁重视项目”和“欣赏能力”来强行解释。但流言不会空穴来风，李晓晴的“巧合”出现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不必在意。”他这样说。可真的能不在意吗？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打破了满室的静谧。苏念心头一跳，有种预感。接起电话，那边传来陆时衍沉稳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睡了吗？”
“还没有，陆总。”
“嗯。方便的话，来一下顶楼的行政酒廊，聊聊明天峰会的事。”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苏念应了声“好的，马上到”，挂了电话。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还带着一丝酒意渲染的微红，眼神里有来不及完全藏好的纷乱。她深吸一口气，用粉饼轻轻压了压脸颊，补了点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更专业一些。她没有换下参加酒会时那身得体的小礼裙，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简约的西装外套，便走出了房间。
顶楼行政酒廊的人已经不多，环境安静优雅。陆时衍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少了几分白日的严肃，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看到苏念过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并抬手招来侍者：“给她一杯热牛奶。”
苏念愣了一下。在这种场合点热牛奶，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喝了酒，又熬到这么晚，喝点热的对胃好。”陆时衍解释了一句，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上司对下属再正常不过的关怀。
“谢谢陆总。”苏念在他对面坐下，温暖的牛奶杯握在手里，确实驱散了一些夜间的凉意和内心的躁动。
“明天的行业峰会，创想科技的李总也会参加。”陆时衍切入正题，声音低沉，“他今天午宴时的话，并非全是玩笑。他们确实在扩张团队，急需像你这样既懂技术又懂内容运营的人才。”
苏念抬起头，目光坚定：“陆总，我目前没有离开创科的打算。‘灵境’项目才刚刚起步。”
陆时衍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酒廊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我知道。但你要明白，你的能力展现出来，自然会吸引目光，也包括猎头和竞争对手。这是常态，不必因此有负担，但要有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明天的峰会，除了主论坛，有几个分论坛值得一听。一个是关于‘元宇宙内容生态构建’，另一个是‘下一代VR交互技术展望’。这是议程表，我标注了一下。”他将一张打印好的议程表推到苏念面前，上面果然用笔做了清晰的标记。
苏念接过，心里有些动容。他连这个都为她提前准备好了。
“另外，”陆时衍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峰会上可能会遇到讯科科技的张总，就是今晚我给你介绍的那位。他私下跟我提过，他们对‘灵境’项目很感兴趣，有初步投资的意向。如果明天他主动提起，你可以先听听他的想法，不必立刻回应，回来我们再讨论。”
“我明白。”苏念点头，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她感觉到，陆时衍正在将她带入更核心的商业网络和决策层面。
正事谈完，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窗外的夜景是永恒流动的背景板，酒廊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
苏念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陆总，今天……谢谢您。”
陆时衍挑眉，似乎在问谢什么。
“谢谢您在酒会上为我引荐那么多前辈，也谢谢您……在创想李总面前帮我解围。”苏念补充道。
“举手之劳。”陆时衍语气平淡，“你是‘灵境’的总监，让你接触这些资源，对接下来的项目推进有利。至于李总……”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挖角挖到我面前，是他失了分寸。”
他的话依旧将一切归结于公事。苏念“嗯”了一声，低下头小口喝着牛奶，心里却并不完全信服。如果仅仅是公事，他大可不必如此细致周到。
“至于公司里的那些传言，”陆时衍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也精准地戳中了苏念此刻最在意的心事，“你觉得困扰？”
苏念抬起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普通的项目风险。
她斟酌着词句：“流言蜚语确实会影响工作氛围。我担心……会对您造成不好的影响。”她更担心的是，这些传言会让她所有的努力，都被简单地归结为“总裁的特别照顾”。
陆时衍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他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职场上看重的是结果。只要你拿出的成绩足够硬，任何流言都会不攻自破。”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瞬间抚平了苏念心中大半的焦躁。是啊，证明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做得更好。
“我明白了。”苏念的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我会用项目成果说话。”
陆时衍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赞许弧度。“很好。”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好的，陆总晚安。”
苏念起身，离开了行政酒廊。回到房间，她再次站到窗前，心情却与方才截然不同。那些纷乱的思绪仿佛被梳理清晰，陆时衍的话像定海神针，稳住了她的心神。
他或许真的有“特别照顾”，但这种照顾是建立在认可她能力的基础之上。他为她铺路，引她见人，告诉她商业逻辑，同时也明确地告诉她——要用实力说话。
这种既给予支持，又保持距离、强调专业的态度，反而让苏念更加安心。她不需要依靠特别的关系，她只需要依靠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那个关于“改变”的细微声音并未完全消失。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远离熟悉环境的陌生城市，在这样静谧的深夜里，他那些超越工作范畴的关怀（比如这杯热牛奶），依旧在她心墙的缝隙里，投下了一缕微光。
她拿出明天峰会的资料，重新沉浸进去。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态更加沉稳，目标更加明确。
而此刻，顶楼酒廊的窗边，陆时衍并未立刻离开。他依旧坐在原处，看着窗外脚下这座不夜城，目光深远。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特助的消息，汇报了公司内部关于他和苏念一同出差的一些细微动向。
他扫了一眼，并未回复，直接按熄了屏幕。
他想起苏念在技术交流会上提出专业问题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想起她面对挖角时，不卑不亢的态度；也想起她刚才听到流言时，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随即强装的镇定。
确实不一样。他在心里承认。和他见过的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都不一样。
但这种“不一样”意味着什么，他暂时不愿深究。正如他所说，结果最重要。而现在，最重要的结果是“灵境”项目的成功，以及……看她能凭借自己，走到哪一步。
他起身，拿起外套，也离开了酒廊。深圳的夜，还很长。而他们之间，似乎也有一条新的路，正在朦胧的夜色中，悄然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