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装着信和橘子糖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摆进了阁楼旧书架的第一层——和那本写满星图笔记的《天文学导论》挨在一起。她指尖划过盒盖上的木纹,忽然想起昨天拆开信封时,阿澈几乎要消散的身影,心口轻轻揪了一下。
“别总盯着盒子看,糖要化了。”熟悉的凉意从身后漫过来,阿澈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林小满回头,看见他倚在书架旁,身影比昨天清晰了些,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虚幻的槐树叶——想来是刚才在院子里时,被风吹到的。
她把那颗橘子糖从信封里取出来,蜡纸在指尖捻着,发出细碎的声响。糖纸褪色得厉害,橘子图案只剩下淡淡的轮廓,却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穿过二十多年时光,专程落在她鼻尖。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橘子味?”林小满举着糖问。阿澈走过来,视线落在糖纸上,眼底泛起浅淡的光:“你三岁那年,张婶给过你一颗橘子糖,你含在嘴里,笑了整整一下午,连午觉都没舍得睡。”
林小满愣了愣,那段记忆早被岁月埋得很深,可经他一提,模糊的画面忽然清晰起来——自己穿着粉色小裙子,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舌尖裹着甜甜的橘子味,看蚂蚁搬面包屑。那时阿澈应该就站在不远处,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我能尝尝吗?”她试探着问。话音刚落,就见阿澈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糖纸,那道近乎透明的光又从他掌心漫开,裹住了整颗糖。等光散去,林小满再捏着糖纸,竟觉得糖块比刚才沉了些,不再是一碰就碎的干硬模样,像是悄悄恢复了当年的柔软。
“现在可以吃了。”阿澈说。
林小满慢慢剥开糖纸,橘色的糖块露出来,表面还带着点细微的糖霜。她把糖放进嘴里,熟悉的甜意瞬间漫开,是童年最爱的味道,不齁不腻,带着淡淡的橘子清香。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感冒发烧,躺在床上没力气,阿澈在窗边守了一整夜,借着月光把退烧药的说明书念给她听——那时他还不能碰实物,只能用声音陪着她。
“好吃吗?”阿澈的声音凑得很近,带着点期待。林小满点点头,含着糖说不出话,只能弯起眼睛笑。阳光从天窗落下来,刚好落在他身上,让他透明的轮廓多了层暖光,竟不像个“鬼”,倒像个随时会坐在她身边,和她分吃一颗糖的少年。
正笑着,楼下传来敲门声。林小满把糖纸小心地叠好,放进木盒里,起身去开门。门外是张婶,手里拎着一篮刚蒸好的槐花糕,笑得满脸皱纹:“小满啊,院里的槐花开了,婶蒸了糕,给你送点尝尝。”
“谢谢张婶。”林小满接过篮子,鼻尖萦绕着槐花的清香。张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像是在看什么,又笑着说:“总觉得这院子里,除了你还有人似的,热闹得很。就像当年小陈在的时候,天天帮我搬花盆呢。”
林小满的心轻轻一动。她回头,阿澈就站在客厅门口,身影对着张婶的方向,微微弯了弯腰——像是在回应张婶的话。张婶看不见他,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笑着摆了摆手:“不打扰你了,记得趁热吃。”
关上门,林小满把槐花糕放在餐桌上。阿澈走过来,看着篮子里的糕,声音里带着怀念:“张婶的槐花糕,以前我常吃。她总说我太瘦,让我多吃点。”
林小满拿起一块槐花糕,递到他面前:“现在也能‘尝’啊。”阿澈配合地凑近闻了闻,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还是当年的味道。你小时候总抢我的糕吃,说比你妈妈做的甜。”
“我哪有?”林小满嗔了一句,咬了口槐花糕。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混着橘子糖的余味,是属于老院子的、最温暖的味道。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厨房拿了个盘子,放了两块槐花糕,端到阁楼的书架旁,摆在木盒边。
“给你的。”她说。阿澈看着盘子里的糕,身影轻轻晃了晃,像是有些动容。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糕的表面,虽然碰不到实物,却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小满,”阿澈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能陪你的时间,可能越来越多了。”
林小满停下吃糕的动作,抬头看他。阿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又温柔:“以前我只能在特定的时间显形,可现在,我能碰实物,能陪你待更久。就像……就像在慢慢‘活’过来。”
阳光刚好移到书架上,落在那本《天文学导论》和木盒上,也落在阿澈的身影上。林小满含着槐花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起那些年的陪伴——夏夜的星图、高考失利时的便利贴、旧书里的字迹、槐树下的信封,还有此刻手里的糖和槐花糕。
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细节,都是阿澈用尽全力,留给她的温柔。
“那我们以后,要一起看更多星星,吃更多槐花糕。”林小满笑着说,把剩下的半块槐花糕递到嘴边。阿澈点点头,身影靠得更近了些,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光,像星星,也像旧时光里,那个悄悄把橘子糖放在院子里的少年。
阁楼里很静,只有阳光移动的声音,和空气中弥漫的甜香。林小满知道,不管时光走多远,这个陪她长大的“鬼”,会一直留在她身边,把未完的故事,慢慢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