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楚家别院表面死寂、暗流汹涌中悄然滑过。
楚砚铭在主卧内静养。高纯度营养液和顶级滋补品如同流水般送入,陈管家寸步不离地监控着他每一丝生命体征的变化。得益于林星晚那滴“逆寒髓”的强力压制,他体内的“千丝引”寒毒本源被牢牢锁在深处,不再躁动。体温虽仍偏低,但已脱离危险边缘,脸上那病态的苍白也褪去几分,显露出些许属于他年龄的、被冰封的俊朗轮廓。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沉淀着更深的寒意与算计。
林星晚则在静室休养。楚家药研所特供的高纯度月见草活性萃取液每日准时送达,效果显着。她脸上的虚脱惨白被一层温润的疲惫取代,眼神也不再涣散,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行动间依旧带着刻意为之的迟缓与一丝“病弱”的疏离感。阿香送餐时收敛了许多,眼神复杂,带着敬畏与更深的忌惮。
这天午后,阳光难得穿透冰城厚重的云层,在别院冰冷的建筑上投下稀薄的光影。
楚砚铭靠坐在主卧窗边一张铺着厚厚毛毯的躺椅上,腿上盖着柔软的羊绒毯。他手中拿着一份冰城财经日报,目光却并未落在铅字上,而是穿透玻璃,落在远处庭院一角那个被允许在有限范围内“散步”的纤细身影上。
林星晚穿着素净的米白色羊绒衫和长裤,外面罩着一件浅灰色开衫。她正安静地站在一株巨大的、枝叶繁茂的滴水观音旁,微微仰着头,目光空洞地望着高处一片形状奇特的叶子。阳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侧影,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楚砚铭的指尖在报纸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三天,足够他消化所有信息,也足够他做出判断。这个女人,是钥匙,也是变数。价值巨大,但风险同样巨大。他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判。在老爷子布下的无形罗网收紧之前。
“陈忠。”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已恢复了几分低沉磁性的质感。
“二少爷。”陈管家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侧。
“请少奶奶……过来一趟。”楚砚铭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书房。”
林星晚被陈管家亲自引到书房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这间书房位于主宅核心,比她的静室更加恢弘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雪茄和顶级红木家具混合的、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气息。
门被推开。楚砚铭并未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而是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腿上依旧盖着毯子,姿态带着刻意的病弱感。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金,却驱不散那股骨子里的清冷。
“坐。”楚砚铭抬了抬下巴,指向对面一张同样舒适的单人沙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星晚依言坐下,动作带着一丝拘谨和茫然,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像等待训话的学生。但她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整个书房——书架、摆件、地毯纹理、甚至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龙血树盆栽。
“身体好些了?”楚砚铭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
“……嗯。”林星晚的声音细若蚊蝇,点了点头。
“那晚……”楚砚铭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多谢。”
林星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头垂得更低:“……应该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短暂的沉默。空气凝滞。
“楚家不是善地。”楚砚铭忽然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你我都清楚。”他不再伪装,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林星晚低垂的眼帘,“你救我,是为林家?还是为你自己?”
林星晚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慌乱和惊惧!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重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楚砚铭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不用在我面前装。暖房的花架,暗夜的针,溯影针法……还有你体内的‘毒’。”他刻意咬重了“毒”字,“你我都心知肚明。”
林星晚的颤抖似乎停了一瞬。
“合作。”楚砚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你压制‘千丝引’,直至根除。你需要楚家的势力和资源,查清林家旧案,报仇雪恨,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他精准地点破了她的核心诉求。
“作为交换,”他继续道,声音冰冷,“在我痊愈之前,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也是我真正的医生。楚家内部的魑魅魍魉,我替你挡。林家旧案的线索,我帮你查。但……”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鹰隼,“你必须毫无保留地配合我!你的医术,只能为我所用!任何隐瞒、背叛……”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悬在林星晚头顶。
林星晚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惊惧和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那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楚砚铭,不再躲闪,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看穿的坦然,有深埋的仇恨,有对未来的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楚先生……”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我的命,在你手里。你的命,也在我手里。”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合作可以。但我要三样东西。”
“说。”
“第一,我需要的所有药材、器械,必须第一时间、无折扣供应。”
“可以。”
“第二,楚家内部,任何关于林家旧案的线索、档案、哪怕只言片语,必须第一时间告知我。”
“成交。”
“第三,”林星晚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出鞘的匕首,“我的‘病’,我的‘药’(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我自己处理。任何人,包括楚先生你,不得干涉!更不得……再下‘引’!”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带着控诉和警告地,点破那“羹汤”的真相!
楚砚铭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她果然知道!而且……她竟敢如此直接地警告他?!这女人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无形的杀气与冰冷的对峙在两人之间无声碰撞!
几秒钟的死寂。
楚砚铭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一丝病态的嘲讽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奇异兴奋:“好!好一个‘不得干涉’!林星晚,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收敛笑容,眼神变得极其幽深:“你的条件,我应了。但记住……”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披上那层病弱的伪装,声音却冰冷刺骨,“你的‘药’,若影响到为我压制寒毒……后果,你承担不起。”
“彼此彼此。”林星晚平静地回视,“若楚先生再被人用‘冰针’之类的玩意儿暗算,我也未必次次都能救得回来。”
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楚砚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惫:“去吧。陈忠会安排。”
林星晚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带着那份刻意的迟缓,但背脊挺得笔直。
楚砚铭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书房门关上。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刚才那场交锋,看似他掌控全局,但这女人……比他预想的更难缠,也更……有趣。尤其是她最后那句关于“冰针”的警告……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精光。
林星晚回到静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谈判达成,暂时有了喘息之机。但楚砚铭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
她走到窗台前。那盆巨大的滴水观音叶片肥厚油亮。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其中一片叶子上——那是三天前她滴下第一滴月见草活性精华的地方!
叶片背面,靠近粗壮叶脉的根部,几处不起眼的区域,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浅褐色胶质状!这是植物在吸收高浓度活性物质后,自身代谢产生的特殊分泌物!其中蕴含着被植物酶部分分解、中和后的引灵草残留毒素,以及月见草精华中的有效成分经过植物二次转化后的温和衍生物!
林星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成了!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旁边一把修剪花枝的银质小剪刀(被允许的)。动作笨拙地、如同孩童玩耍般,对着那片叶子比划着。然后,“不小心”地剪下了那片叶子边缘一小块带着特殊胶质的区域!动作自然地将它夹进手边一本摊开的园艺图册里。
接着,她又“无意”地碰倒了旁边一盆文竹,手忙脚乱地去扶,指尖在湿润的土壤里沾了一下。起身时,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另一片被她做过标记的、吸收过混合物的绿萝叶片背面,将那上面凝结的微量特殊露珠沾走。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玩累了一样,抱着那本图册,蜷缩到沙发里,安静地“看”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
那本图册的夹页里,那片不起眼的植物组织碎片和指尖沾染的微量露珠,是她利用楚家顶级资源(月见草精华)和自身智慧(生物净化),在楚家重重监视下,为自己秘密制备的第一份……专属解毒剂的雏形!
虽然微弱,却是希望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