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带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发酵的酸气，与方才街市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霍霆越将苏晚晚牢牢护在身后，挺拔的身躯如同不可逾越的壁垒，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巷子深处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那灰衣人消失的拐角处，只剩下斑驳的墙壁和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是在引我们过去。”霍霆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不容置疑。
“嗯，”苏晚晚轻轻应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警惕，“目的呢？”
“不清楚，”霍霆越眼神锐利，“但肯定不是请我们喝茶。”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确认她的安全，“这里环境复杂，不适合久留，我们先离开。”
他没有选择贸然追入那条明显不怀好意的暗巷，而是果断地揽住苏晚晚的肩膀，带着她迅速退回了相对开阔、人流较多的主街。阳光重新洒在身上，驱散了巷口带来的阴霾，但那份被窥视、被引导的感觉，却如同粘稠的蛛网，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苏晚晚靠在他身侧，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那份蓄势待发的警惕。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回此行的初衷上。“或许……他只是想干扰我们，让我们无法安心调研。”
霍霆越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的注意力被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那里支着一个简陋的旧书摊，几块木板搭成的架子歪歪斜斜，上面堆满了泛黄、卷边的旧书和散乱的纸张。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伏在一个小木箱上，借着天光，小心翼翼地用糨糊黏合着一本几乎要散架的古籍。
吸引霍霆越的，并非书摊本身，而是那老者身后阴影里，一个极其隐晦、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能量波动残留——与之前那灰衣人身上的，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微弱，仿佛只是短暂停留过。
“去那边看看。”霍霆越不动声色，揽着苏晚晚朝书摊走去。既然对方有意引导，不如顺势而为，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旧书摊散发着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独特气味。苏晚晚的目光立刻被那些承载着时光痕迹的旧物所吸引。她轻轻拿起一本讲地方风物志的残卷，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系统立刻开始扫描、补全其中缺失的信息。
摊主老者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到气质非凡的两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修复工作，只是含糊地说了句：“随便看，价钱好说。”
霍霆越没有翻书，他的站位巧妙地既能将苏晚晚纳入保护范围，又能余光覆盖书摊周围所有的动静。他的存在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苏晚晚倒不介意，她沉浸在故纸堆中。忽然，她被木箱角落一叠散乱的、沾满污渍的图纸吸引了目光。那些图纸材质特殊，并非普通纸张，上面用极其古老的绘图技法勾勒着一些复杂的机械结构，但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边缘还有被火烧灼和水渍浸润的痕迹。
“系统，扫描分析这些图纸。”她心中默念。
【扫描中……材质分析：硝制兽皮（工艺失传）。图案识别：古代水力农具结构图（严重缺损）。检测到微弱引导者权限反应……尝试修复……】
引导者权限反应？苏晚晚心中一动。她蹲下身，小心地将那叠图纸拿起，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霍霆越见状，也蹲了下来，靠在她身边，他的肩膀几乎挨着她的，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
“有什么发现？”他低声问，目光落在那些残缺的线条上。
“好像是……很古老的农具图纸，”苏晚晚指着其中一个勉强能辨认出的、类似于水轮的结构，“系统说，上面有引导者权限的痕迹，可能是某个失落文明的遗存。”她尝试着将几张碎片按照系统提供的修复逻辑进行拼合。
霍霆越对农具没什么兴趣，但他的目光却落在苏晚晚专注的侧脸上。阳光透过书摊顶棚的缝隙，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她微微蹙着眉，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神情认真得仿佛在破解星际密码。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不是去拿图纸，而是用指腹，轻轻擦去了她鼻尖的那点湿意。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愣了一下。
苏晚晚抬起眼，撞进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她的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霍霆越收回手，指尖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能修复吗？”
“……我试试。”苏晚晚压下心头那点异样，重新集中精神。在系统的辅助下，她的手指灵巧地将碎片移动、拼接。霍霆越在一旁看着，偶尔在她犹豫时，会伸手指点一下可能的位置，他的指尖总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
两人头碰着头，呼吸交织在满是尘埃的空气里，专注于方寸之间的图纸，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已远去。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暖流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流淌。
终于，随着最后一片关键碎片的归位，一幅完整、精妙的“联动式水力舂米机”结构图清晰地呈现出来！虽然图纸依旧古旧，但那流畅的传动结构和巧妙的力量运用，即使放在当下，也颇具启发性。
【修复完成。图纸已归档。可应用于当前农业生产力提升，预估效率提升约30%。】
苏晚晚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她拿着修复好的图纸，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瑰宝，兴奋地看向霍霆越：“你看！成功了！”
她的笑容纯粹而明亮，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成就感，瞬间驱散了霍霆越心中因那灰衣人而起的阴霾。他看着她的笑颜，心底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唇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嗯。”他低声回应，目光柔和。
苏晚晚小心地将图纸收好，准备向老者询问价钱。然而，就在她抬头看向摊主时，却发现那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透过老花镜，用一种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们——那眼神里有关注，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了然？
见苏晚晚看过来，老者迅速低下头，重新拿起糨糊刷，含糊道：“几张破纸，不值钱，姑娘喜欢……拿走便是。”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霍霆越眼神微凝，上前一步，将苏晚晚稍稍挡在身后，沉声问道：“老丈，刚才可有什么陌生人来过你这书摊？”
老者头也没抬，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这地方，除了你们，半天也没个人影。”
霍霆越不再多问，付了远超那叠图纸价值的钱币放在木箱上，然后牵起苏晚晚的手：“我们走吧。”
离开书摊一段距离，苏晚晚才低声问道：“你觉得那老丈……”
“他不简单，”霍霆越语气肯定，“至少，他隐瞒了什么。”那个眼神，绝不是一个普通旧书摊主该有的。
就在这时，苏晚晚感觉被霍霆越握着的那只手，他的手心微微用力，一个极小、极硬的物体被塞进了她的掌心。
她微微一怔，没有声张，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悄悄看了一眼——那是一枚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玉、形状不规则的黑色薄片，上面没有任何纹路，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这是……？”她用眼神询问。
霍霆越目光平视前方，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从那老丈的木箱缝隙里发现的，就在我们看图纸的时候。”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这枚黑色薄片，是意外掉落，还是……故意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