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像一颗投入夜空的信号弹，瞬间点燃了剩下三个人的眼睛。
Live！
现场演出！
这个词，带着一种致命的魔力，让刚刚才从情绪风暴中平复下来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没错！就是Live！”
刘星看着伙伴们眼中亮起的光，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我们不能再躲在排练室里了！我们得走出去，站在真正的舞台上，用音乐告诉所有人，我们结束乐队，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天桥上回荡。
何润佳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此刻却被名为“期待”的光芒所取代。
冷月抱着贝斯，没有说话，但那微微抿起的嘴唇，和不再躲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连凌天，那个刚刚才剖白了内心的社恐少年，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吉他。
舞台……
那个他既恐惧又渴望的地方。
“我决定了！”
刘星掏出手机，动作快得像一道黄色闪电。
“我现在就搜！江城所有的Live house！一家一家地问！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地方，能容得下我们！”
他那股说干就干的行动力，彻底驱散了夜晚最后一丝的迷茫和伤感。
四颗心，被同一个目标，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排练室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不再是为了磨合，不再是为了解决问题。
而是为了，战斗。
“不对！虹夏！你这里抢拍了零点一秒！”
冷月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带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审判感，而是一种属于同伴的，严苛的鞭策。
“啊？有吗？”
刘星满头大汗地停下，他看着节拍器，那根无情的指针，精准地指出了他的失误。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找借口，只是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拿起鼓棒。
“再来！”
“喜多！你的高音！气息再稳一点！把丹田的力量用上！”
“嗯！”
何润佳重重地点头，她对着墙壁，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发声，直到嗓子都有些沙哑。
角落里，那个芒果纸箱早已被丢弃。
凌天就站在排练室的中央，粉色的运动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
他不再逃避队友的视线，只是专注地，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solo的段落。
每一个音符，都比之前更加精准，更加充满了力量。
他的手指上，旧的茧子被磨破，又长出了新的。
疼，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们像一支即将出征的军队，疯狂地打磨着自己的武器，将每一个细节都抠到极致。
然而，战场的入口，却迟迟没有向他们敞开。
“喂？您好，请问是黑洞Live house吗？我们是一支乐队，想问一下……”
刘星躲在排练室的走廊上，压低了声音，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什么风格的？有小样吗？”
“摇滚！我们有排练视频！绝对燃！”
“哦？发来看看。”
刘星激动地将他们录得最好的一段视频发了过去。
视频里，四个人穿着cos服，在排练室里挥洒着汗水。
几秒钟后，对方的电话打了回来。
“网红coser乐队？”
那声音里的热情，瞬间降到了冰点，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做正经音乐的，档期满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刘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喂？是‘熔炉’吗？我们……”
“玩cosplay的？去漫展啊，来我们这干嘛？”
“嘟……嘟……”
“喂？‘迷雾’酒吧？”
“我们这的客人不喜欢看奇装异服，抱歉。”
“嘟……”
一连十几个电话。
得到的结果，如出一辙。
“网红coser乐队”这六个字，像一个耻辱的烙印，死死地贴在了他们身上。
那些Live house的老板，甚至懒得听完他们的音乐，一看到他们的形象，就直接宣判了死刑。
现实，给了这群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星颓然地坐在走廊的地上，将手机扔在一边。
排练室的门被推开，何润佳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
刘星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挫败。
“他们都说……我们是来搞笑的。”
排练室里，音乐声也停了。
冷月和凌天走了出来，看着刘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他们可以忍受严苛的训练，可以忍受身体的痛苦。
却无法忍受，自己拼尽全力守护的热爱，在别人眼中，只是一个笑话。
一股无力感，笼罩了所有人。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
刘星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不行！”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抓起手机，翻看着地图，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最后，停在了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
“地下铁……这是最后一家了。”
他看着那个连照片都没有，只有一个地址的标记，咬了咬牙。
“你们等我消息！”
说完，他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半小时后，刘星站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劣质酒精混合的怪味。
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招牌，歪歪扭扭地挂在一个地下室的入口上方。
“地下铁 Live house”。
这里，与其说是Live house，不如说是一个快要倒闭的防空洞。
刘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一个小时后。
排练室里，三个人坐立不安。
没有人有心思练习，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等着那个黄色的身影出现。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刘星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白衬衫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乱，脸上写满了疲惫。
何润佳的心，沉了下去。
“是不是……又失败了？”
刘星没有说话，他走到众人面前，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疲惫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灿烂到有些傻气的笑容。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
“搞定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
“这个周六晚上！八点！‘地下铁’！开场乐队！”
“我们有舞台了！”
排练室里，死寂了两秒。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哇啊啊啊啊！”
何润佳第一个冲了上去，激动得给了刘星一个大大的拥抱，眼泪都飙了出来。
就连冷月，那张万年冰山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印刷粗糙的宣传单，看着上面“结束乐队”那几个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凌天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那张单子，又看了看喜极而泣的同伴。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舞台。
虽然它很小，很破，甚至可能没有几个观众。
但那又怎样？
这是他们靠自己，硬生生从冰冷的现实里，抠出来的战场！
“老板怎么会同意的？”何润佳擦着眼泪，好奇地问。
刘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我把我们合练的视频给他看了。”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个叼着烟，一脸不耐烦的中年老板，在看到视频里，那个粉发少女弹出那段炸裂的吉他solo时，叼在嘴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老板最后的原话是：“我这反正也快倒闭了，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你们要是能给我拉来几个客人，酒水钱分你们一成。”
虽然条件苛刻，但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兄弟们！”
刘星站在排练室中央，环视着自己的伙伴，豪情万丈。
“距离周六，还有三天！”
“让我们把这三天，当成三年用！”
“为了我们的第一个舞台！拼了！”
“哦！”
所有人，都举起了拳头。
周六，下午。
表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排练室里，气氛紧张而肃穆。
四个人一遍又一遍地合练着那首《那个乐队》，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滴落在乐器和地板上。
没有人喊累。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名为“梦想”的火焰。
一曲终了。
配合，完美无瑕。
“很好。”
冷月放下贝斯，第一次，给出了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肯定。
“休息十分钟，然后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去现场。”
大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
刘星掏出手机，习惯性地刷着社交媒体，想看看圈子里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忽然，他的手指顿住了。
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地消失。
“怎么了？”
何润佳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刘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屏幕，转向了大家。
屏幕上，是“赤羽”最新发布的一条动态。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巨型体育场馆的舞台。
舞台灯光璀璨如白昼，台下是密密麻麻，如同星海般的人潮。
赤羽就站在那舞台的中央，穿着华丽的演出服，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而在照片的下方，还配着一行文字。
“小打小闹，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