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里,原本嘈杂的人声和设备运行的声响,在“星野爱”出现的那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灯光师忘记了调整角度,场务忘记了搬运道具,就连正在大声布置任务的导演,也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从走廊尽头缓缓走来的身影上。
她太耀眼了。
仿佛自带一圈柔光滤镜,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那身偶像服穿在她身上,像是一件为她量身定制的战袍。
她的步伐很轻,每一步带着一种韵律感。
脸上那完美的偶像式微笑,甜美、亲和,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不敢轻易亵渎。
“这……”一个年轻的场务看得呆了,手里的对讲机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却毫无察觉。
这声脆响,打破了现场的凝滞。
众人如梦初醒,却依旧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
mV导演冯刚,是圈内出了名的暴脾气,拍戏时骂哭过不少一线明星。
他原本对这次的合作,是抱着一百二十分的怀疑的。
一个男coser,反串一个国民级的女性偶像角色?
天穹网络的高层是疯了吗?
他已经做好了今天发雷霆之怒,甚至中途撂挑子不干的准备。
可当看到凌天走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准备好的腹稿,所有预设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不是惊艳,而是……震撼。
从业二十年来,从未有过被角色本身的气场完全压制的震撼。
凌天走到冯刚面前,微微躬身。
“冯导,你好,我是凌天。”
声音依旧是清亮的少年音,但语调却带着营业式的礼貌与柔和,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冯刚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啊……好,你好。”他有些狼狈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导演的威严,“妆造不错。准备一下,我们先拍第一场,舞台独舞的部分。”
“好的。”
凌天应了一声,便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上了已经搭建好的舞台。
那是一个按照《我推的孩子》动画中,b小町初次登台的场景,一比一复刻的舞台。
当凌天站到舞台中央,数十盏聚光灯同时亮起,将他笼罩的那一刻。
监视器后的冯刚,呼吸又是一滞。
镜头里的那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指导。
她的站姿和眼神,嘴角那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已经与这个舞台融为了一体。
“Action!”
冯刚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他自己未曾察觉的颤抖。
《星之誓约》的音乐,响彻整个摄影棚。
凌天动了。
舞蹈精准而充满力量,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手,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
但又不止于标准。
动作里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时而像人偶一样精准,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时而又充满了少女的俏皮与活力,对着镜头送出飞吻,或者做出一个俏皮的wink。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被他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着迷的舞台风格。
“镜头!推近景!给他眼部特写!”冯刚对着对讲机低吼,脸上满是亢奋的红光。
摄影师立刻照做。
巨大的监视器屏幕上,出现了那双紫色星瞳的特写。
在那双眼睛里,冯刚看到了闪耀的星光,看到了对舞台的热爱,看到了一个顶级偶像应有的一切。
但他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空洞。
就像一颗燃烧到极致的恒星,内里其实早已被掏空。
“我的天……”冯刚喃喃自语,“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一场戏,一条过。
完美到无可挑剔。
接下来,是整个mV拍摄中,难度最高的一场戏。
根据剧本,这场戏要表现的是,星野爱在结束了一场狂热的演唱会后,独自走下舞台,进入昏暗的后台通道。
在从光亮走向黑暗的过程中,她脸上的笑容,要一点点地消失,眼神中的光芒,也要一点点地熄灭。
最后,在完全走进黑暗时,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空虚。
这对演员的情绪转换和细节控制,是极大的考验。
需要精确到秒的表演。
“这场戏很难。”冯刚走到凌天身边,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需要捕捉你从‘神’变回‘人’的那个瞬间。情绪的衰减,一定要有层次感。从舞台上的万丈光芒,到……”
“我明白。”凌天打断了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微笑,“我们可以开始了。”
冯刚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今天,可能要见证一个奇迹。
“各单位注意!准备!”
“Action!”
凌天站在舞台边缘,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最完美的演出。
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下台阶,步入那条特意布置得昏暗狭长的后台通道。
摄影机跟在她的身后,用一个长镜头,记录着这全程。
第一步,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第二步,嘴角的弧度,收敛了大概十度。
第三步,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礼貌性的平静。
第四步,她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掩盖了瞳孔里的光。
第五步,她抬起眼,那双星瞳里,璀璨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
第六步,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垮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七步,她完全走入了通道尽头的黑暗中。
在身影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秒,她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监视器后所有人的心上。
“咔——!”
冯刚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身后的监视器。
但他完全不在乎。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定格的那个黑暗画面,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
“神……神了……”
他语无伦次,一把抓住旁边副导演的领子,用力摇晃。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那层次感!那细节!那最后一声叹息!那是教科书!那是艺术!”
整个剧组,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短短十几秒的表演,震撼到无以复加。
那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偶像,在落幕后,卸下了所有伪装。
刘星和何润佳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个陷入狂热的导演,看着周围那些满脸不可思议的工作人员,心中却升不起一丝一毫的骄傲。
只有冰冷的寒意。
因为他们知道,凌天只是……把自己的真实状态,呈现了出来而已。
整个拍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几乎所有的镜头,都是一遍过。
凌天完全变成了“爱”本人,他的所有表演都浑然天成,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真实感。
原计划要拍两天的内容,竟然在一天之内,就提前完成了。
当冯刚喊出最后一声“咔!全剧组杀青!”的时候,现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所有人都向舞台中央那个身影,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冯刚激动地冲过去,想要给凌天一个拥抱。
“凌天老师!你……”
他的话,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年,在导演喊“咔”之后,依旧维持着mV里最后一个动作。
脸上,是那个甜美到极致的偶像微笑。
眼神,却空洞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对周围的欢呼和掌声,毫无反应。
仿佛灵魂,还停留在角色里,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