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以后,王长禄扔掉了拐杖,又养了些时日,六月已过,地里的麦子很快成熟了。
今年雨水少,王长禄的三十垧地,地势比较洼,正是怕涝不怕旱。
只要七月份雨水不大,眼见着就丰收了。
王长禄腿好以后,一点不敢耽搁,本来今年准备开五十垧荒地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但二十垧应该是没问题。
等到麦收的时候,二十垧地终于开垦出来。
天公作美,这是一个丰收年,王长禄的麦子产量不低,一垧地打了三千斤。
八月底,王长禄把麦子全部卖了!
给风杨也买了一辆自行车。
还花了两千多元的巨款,给郭立梅买了一个重五十克的金手镯。
这在整个沿河村,是独一份!
郭立梅拿着沉甸甸的金镯子一个劲的问:“这得多少钱?不当吃不当穿的,用钱的地方多了,你怎么乱花钱呢?也不说和我商量商量!”
“风杨还小,离学校两步远,他还用不上自行车啊!”
这是郭立梅头一次埋怨王长禄。
“和你商量,你还能让我买吗?戴着吧,来年再给你买条金项链,立梅,我就想让你过得比别人好!”
“我王长禄的媳妇,值得拥有最好的!”
“冬天咱不是还要回家吗!你穿戴好还不是我的脸面!”
“风杨来年就上初中了,和风帆骑一辆,毕竟不方便,再说也得先练着!”
“挣钱就是花的,钱花出去是钱,不花和纸片子有啥区别,你花钱,我才有动力挣钱啊!”
王长禄笑着把两张存折拍在郭立梅的手里:“这些钱,有七千多是你那十垧地的钱,剩下的是我的,都放你那,以后咱就不分你我了,都是你管钱!”
“今年还了一万块贷款,也没剩几千块了,贷款还完,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郭立梅把自己的那张存折收下,把另外一张塞回王长禄手里:“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不要你的!”
王长禄忍不住笑出声,贴着她耳朵边小声说:“我都是你的,还差钱?”
郭立梅推开他,也忍不住笑:“你又没正经!”
王长禄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用再找你拿,秋天翻地还得不少油钱,剩不下多少!”
“那我就先收着?”
王长禄点头:“收着!”
……
郭立梅高兴的时候,郭立新和丁香正是闹心的时候。
和郭立新料想的一样,方遒没考上高中。
“我的意思是再复习一年!”
郭立新对孩子上学这件事,不是一般的执着。
“方遒脑袋不笨,就是在用功上差点意思,咱在努把力,再试一年,来年不管结果咋样,爸都听你的,行不行?”
方遒不停的挠头:“爸,你知道,我就算在复习十年,也考不上,我不想上学!”
方遒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我想跟舅舅学着做生意,上学有啥用?你看看舅舅家里啥都有,咱家啥也没有。”
“再看我舅妈,也是万元户吧?她有文化吗?招娣那水平都能当她老师!”
“连我舅妈都能出去参观学习,我咋就不行!”
丁香一个劲的给方遒使眼色,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郭立新不说话了。
沉默了好一会,郭立新看向三个孩子:“你们是不是都嫌弃爸爸没用?”
方舟急忙摇头。
开颜狠狠的瞪了大哥一眼。
方遒才知道刚才妈妈给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了。
是怕爸爸不高兴。
方遒挠挠头,嘿嘿一笑:“爸,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颜也急忙跟着说:“我们从来没嫌弃过爸爸!”
郭立新叹口气,默默的走了。
他一年就挣那几百块钱的死工资,家里都是丁香在操持,种地,编筐,维持着这个家。
就算方遒嫌弃他挣钱少,孩子也没错。
可他总觉得,有比挣钱更重要的事,比如他的教育事业。
丰收村中学,就是在县里,都有一席之地,这还不够他骄傲吗?
丰收村的孩子都出息了,都成了对国家有贡献的人,不比他一家有钱更有意义吗?
郭立新不知不觉走到学校大门口,现在学生放暑假,校园里静悄悄的。
可郭立新仿佛还是听见了朗朗的读书声。
校舍去年已经翻盖,教室宽敞明亮,附近几个村庄的中学都归到一处了!
郭立新觉得,肩膀上的责任更重大了!
郭立新在丰收村受人尊敬的程度,不亚于徐风海。
但这都是虚名!
家里的条件确实比很多人家都差了。
为了这个家,丁香夏天种地,冬天编筐,一年不得闲。
可也仅仅是维持家用,离富裕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其实,郭立新也知道,方遒不是念书的料,逼他也没用,可自从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天,他就更想让他有出息。
郭立新一边对自己说,方遒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边又总是提醒自己,对他再好点。
他毕竟不是自己亲生!
一边想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边又害怕开颜和方舟学习好,有好的前程,如果有一天方遒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他这个父亲怨恨。
怨恨他厚此薄彼,没督促他好好学习。
郭立新总是处在巨大的矛盾中 。
所以,郭方遒的复习就至关紧要。
复习一年,再考不上,最起码他和方遒都尽到了自己的努力,都不会后悔。
学校的大门紧闭,郭立新从腰带上解下钥匙,把大门打开,踱步进去。
学校四周的杨树,大部分都是当年他领着学生亲手栽的,如今已经十年。
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郭立新沿着学校四周走了一圈,又挨个教室扒着窗户看了一遍。
哪间教室都有他的影子。
从学校出来,郭立新又坚定了让方遒复读的决心。
虽然以前他从来没逼迫过孩子,觉得他简单快乐就好。
随着丰收学校越来越多的孩子走出去。
郭立新就再也不甘心了。
别人家的孩子能走出去,他家的孩子也一定能。
不是一个两个,是三个!
郭立新回到家,默默的看了方遒一眼,声音中竟带了种破釜沉舟的悲怆。
“你要还认我是你爸爸,就没商量,开学你给我复习去!”
方遒瞪大了眼睛,当听清楚爸爸说的话以后,重重往后一仰,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翻着眼珠看向杨秀芝:“奶奶,不就念个书嘛!咋还上升到认不认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