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虽然凛冽,却也沉淀了浮躁,让双方都更加清醒。风波过后,御马监迎来了一段异常平静,却也暗流涌动的时期。修订后的新制度在小心翼翼地运行,效能优化司的仙吏们经过培训和事件的洗礼,言行举止间多了几分谦逊与审慎,他们更像是一群提供技术支持的助手,而非颐指气使的督察。而御马监的仙吏们,虽然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散漫,但眼神中对那些闪烁的数据流,少了几分全然的不屑,多了几分审视的好奇。
真正的转机,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悄然降临。效能优化司设置在御马监西南角的环境灵机监测阵列再次捕捉到异常波动。数据显示,那片被称为暖云湿地的区域,其核心指标——温和水灵气浓度,在过去三十个天庭日内,呈现出一种持续且均匀的缓慢下降趋势,下降幅度虽微,但趋势线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同时,监测湿地生态的副阵也反馈,一种对水灵气极为敏感、名为霓裳云芝的灵植,其生长速度同比减缓了近一成。
负责日常监控的效能司仙吏按照新流程,将这份标注了持续观察,建议关注的数据简报,同步发送给了负责该区域的御马监仙吏——一位名叫云逸的年轻仙吏,以及德高望重的张老仙吏。
若是往常,云逸仙吏或许会将其归咎于正常的季节性能量起伏,毕竟西南湿地地势低洼,水气循环本就复杂。但事件和东北区暗影苔藓的前车之鉴,让他心里留了个疙瘩。他拿着那份打印在灵帛上的简报,找到了正在一棵古云松下打盹的张老仙吏。
张老,您瞧瞧这个,云逸将简报递过去,指着那条平滑下斜的曲线,西南湿地那边,水灵气好像又在悄悄溜走,跟上次东北区的情况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这次降得更慢,更隐蔽。
张老仙吏被扰了清梦,有些不悦,嘟囔着接过简报。他老花眼,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看了半天,眉头渐渐锁紧。他放下简报,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似乎在调动他积累了数千年的感知记忆。
西南湿地…他喃喃自语,底下那几条温玉支脉,细得像头发丝,却是那片水灵气的根子…上次彻底疏通是什么时候来着?怕不是有百十年了… 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走!别愣着了,拿上你的家伙,跟我去瞧瞧!光看这破纸片片,能看出个屁的虚实!
一老一少来到西南湿地。表面上,这里依旧云蒸霞蔚,各种喜湿的云草灵植生长茂盛,几头天性亲水的水云驹正在浅滩嬉戏,一切看起来安宁而和谐。但张老仙吏没有看表面,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掌,缓缓贴近湿润的云地,仙力以极其柔和的方式渗透下去。片刻,他收回手,脸色凝重。
不对头。他沉声道,水汽是足,但气不足,沉滞得很。底下肯定有东西堵了,不是硬堵,是那种…软绵绵、黏糊糊的玩意儿,慢慢糊住了水脉的。
他指挥云逸:你小子,不是有那个能看地气的显微镜吗?就按这纸上说的,重点扫那几个水眼周边!
云逸连忙取出一个罗盘状的仙器,按照数据简报上提示的能量异常坐标,小心翼翼地调整方位,注入仙力。罗盘中心射出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光束,探入云地深处。光幕上,原本应该清晰流畅的水脉灵气流动图像,果然在几个关键节点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粘稠和阻滞,一种淡灰色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胶质状物质,正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吸收着水灵气,并堵塞通道。
胶质云瘴云逸低呼一声,这东西形成极慢,几乎不散发恶气,难怪平常察觉不到!要不是数据提醒,等它彻底长成,这整片湿地的水脉就全废了!
哼,又是这些天地灵机变动催生出的腌臜东西!张老仙吏啐了一口,幸好发现得早!快,叫人!带上清风化瘴符玉脉疏导针,动作轻点,别惊了这里的生灵!
在张老仙吏的指挥下,一场无声的清瘴行动迅速展开。仙吏们手法娴熟,配合默契,用特制的仙符软化、分解云瘴,再用细如牛毛的玉针小心翼翼地疏通被堵塞的水脉孔隙。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丝灰色胶质被清除,众人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原本沉滞的云地,仿佛轻轻舒了一口气,变得重新轻盈而充满活力。监测罗盘上的数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
事后,张老仙吏看着恢复生机的湿地,难得地拍了拍云逸的肩膀,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张已经皱巴巴的数据简报,语气复杂地对闻讯赶来的陈卷说道:陈司主,你这劳什子数据…有时候,还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咱们老家伙靠感觉,靠的是千年万年的经验,感觉这东西,玄乎,有时候灵,有时候也不准。有这玩意儿提个醒,像多了双能透视的眼睛,挺好,至少…能少走点弯路,少出点纰漏。
这番话,从这位曾经对新制度抵触最烈、资格最老、也最固执的仙吏口中说出,其分量,重逾千斤。它不仅仅是对一次成功案例的肯定,更代表着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开始松动。数据,这个曾经被视为和的东西,第一次在御马监的部分仙吏心中,与、、这些词汇联系在了一起。
的理念,在经历了排斥、冲突、危机和反思之后,终于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御马监这片古老的土地,开始与那里传承了无数岁月的经验智慧,产生奇妙的共鸣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