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晚心中那点“可能是错觉”的侥幸。
高烧时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变得清晰——那个在她昏沉中靠近,用低沉声音说“你看错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袖扣”的男人!那个在黑暗中,摘下袖扣的动作!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她几乎可以肯定:昨晚的呓语和混乱的梦境中,关于袖扣的部分,绝不是幻觉!
这个男人,他在掩饰!他在刻意抹去那个关键的证据!
沈砚系好鞋带,直起身,拉开了门。
“沈岩。” 苏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颤抖和冰冷。
沈砚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谢谢你昨晚的收留,” 苏晚盯着他挺拔却笼罩在谜团中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还有……今天的粥,和药。我会尽快找到新住处,不打扰你。” 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一种重新竖起的、冰冷的屏障。
沈砚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嗯。注意休息。” 然后,他推门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两人隔开。
门内,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崭新的、却带着陌生气息的廉价衣服,一股巨大的被欺骗感和冰冷的愤怒再次席卷了她。
电子厂的经历是假的!手上的疤是假的!他昨晚刻意的安抚和今天刻意的回避……都在证明,那个袖扣和“沈砚”的名字,才是真的!
骗子!一个比秦朗隐藏得更深、伪装得更完美的骗子!
门外,楼道里光线昏暗。
沈砚并没有立刻下楼。他站在701门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了闭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苏晚那骤然升起的、冰冷的戒备和怀疑。
他伪造的盔甲,似乎只维持了不到一顿早餐的时间,就在她敏锐的观察和秦朗信息的冲击下,再次出现了裂痕。
他拿出那部廉价的“沈岩”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拨通了顾琛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指令:
“秦朗信息确认。袖扣被秦家收回。苏晚已知晓。”
“新任务:查苏晚和秦朗交往的所有细节,接触过的人,尤其是……她是否曾近距离接触过那枚袖扣,是否可能知道更多关于‘沈砚’或沈家的信息。”
“另外,” 沈砚的目光扫过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湿漉漉的街道,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顾薇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电话那头,顾琛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少爷,正要跟您说。我们的人发现,顾小姐的助理,昨天下午……去过新悦集团总部的人事档案室。”
沈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寒潭般幽深冰冷。
顾薇……果然出手了!
而且,目标直指他的“沈岩”档案!
701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楼道里潮湿阴冷的气息,却隔绝不了沈砚心中翻腾的寒意。
顾琛最后那句话,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伪装堡垒最脆弱的环节——**顾薇的助理,去过新悦集团人事档案室!**
她果然没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且动作快得惊人!
沈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了闭眼。伪造的“沈岩”档案虽然被顾琛处理得天衣无缝,但顾薇不是傻子。
一个助理亲自去查档案,本身就意味着高度的怀疑和试探。她会在那份看似完美的履历里嗅到什么异样?南江省工业学院?宏达精密电子厂?“优秀见习员工”?
沈砚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些在普通人眼里无懈可击的伪装,在顾薇这种出身顶级豪门、从小浸淫在权力和谎言漩涡中的人眼里,恐怕处处都是欲盖弥彰的痕迹。
他仿佛能看到顾薇拿到那份档案时,嘴角噙着的那抹洞悉一切、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冷笑。
他必须加快动作。在顾薇彻底撕开他的伪装、或者利用这份“漏洞”做文章之前,他需要掌握更多主动权。
苏晚……这个意外闯入的变数,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可能牵扯出秦家线索的关键。他压下翻腾的心绪,迈步下楼。
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树叶的气息扑面而来,雨后的清晨带着一种虚假的宁静。
便利店里人不多。沈砚目标明确,买了些面包、牛奶和瓶装水——最符合“沈岩”消费水平的食物。
结账时,他看似无意地扫视着收银台旁边的货架,目光在几款最廉价的感冒药和退热贴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拿了一盒与顾琛早上送来同品牌的退烧药和一包退热贴。
做戏要做全套。
拎着简单的购物袋,沈砚重新回到701门口。
他拿出钥匙,插入锁孔前,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内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
苏晚依旧坐在桌边,面前那碗粥几乎没动。
她换上了顾琛准备的那套崭新的浅蓝色运动服,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苍白的脸和尖俏的下巴。
低烧带来的虚弱感还在,但那双杏眼里此刻燃烧的,是冰冷的戒备、愤怒,以及一种被愚弄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沈砚推门进来的瞬间就精准地锁定了他,尤其在他左手袖口那空空如也的位置停留了更久。
沈砚仿佛没有察觉到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敌意。
他神色如常地走进来,将购物袋放在桌上,拿出那盒新买的退烧药和退热贴,推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楼下买的。你还有点烧,再巩固一下。”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弯腰拿起自己那个旧公文包,走向靠墙的角落,仿佛要处理什么文件。
“沈岩。” 苏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打破了沈砚刻意营造的平静假象。
沈砚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但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苏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起脸,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
晨光透过小窗,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光影,更衬得她眼神锐利如冰。
“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