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平淡地讲述完开学典礼的“插曲”，拿起一块烤得焦香的馕饼，慢条斯理地撕开。篝火在他冰冷的暗银面具上跳跃，那场徒手终结魔兽的往事仿佛只是沾在馕饼上的几粒芝麻，被他毫不在意地嚼碎、咽下。
露比还在努力消化那个画面——徒手拧断魔兽脖子！这比任何华丽魔法都让她感到一种原始而直接的震撼。伊莉丝则若有所思，金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深邃。
“那……后来呢？”露比忍不住追问，小脸上写满了好奇，“你被分到哪个班了？肯定是很厉害的精英班吧？”
“分班……”巴特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暗银的瞳孔似乎掠过一丝更深的漠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一个……有趣的‘实验’。”他用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词。
“实验？”伊莉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嗯。”巴特放下馕饼，端起粗陶杯，看着里面晃动的奶茶。“学院的传统，是把最顶尖的贵族血脉、最被看好的继承人，集中在一个‘荣耀之庭’。那是核心中的核心，资源倾斜，导师都是元老院挂名的人物。”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
“然后呢？”露比追问。
“然后，”巴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玩味，“学院高层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觉得荣耀之庭的‘花朵’们需要一点‘现实刺激’，也许是某个激进派教授的理论——总之，那一年，他们破天荒地成立了一个‘特殊班级’。成员……很杂。”
他似乎在回忆那些面孔。
“有像我这样，身份不明但通过了最严苛实战测试的‘野路子’；有来自偏远行省、天赋异禀但毫无背景的‘幸运儿’；甚至还有一两个在魔导工程领域展现出惊人创造力、却被贵族圈视为‘匠气太重’的平民天才。”巴特的描述勾勒出一个与“荣耀之庭”截然相反的群体画像——混杂、边缘、却带着未被驯服的锐气。
“而我们这个‘杂牌班’，”巴特顿了顿，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恰好就被安排在‘荣耀之庭’的隔壁。”
露比“啊”了一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伊莉丝也微微蹙眉，这种刻意的安排，简直是……火上浇油。
“摩擦？”伊莉丝轻声问。
“摩擦？”巴特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笑，更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是战争。无声的，但无处不在的战争。”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篝火的噼啪声似乎成了那段充满对立回忆的背景音。
“‘荣耀之庭’的人，看我们就像看……闯入花园的野狗。”巴特的用词精准而刻薄。“走廊相遇，他们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排斥，仿佛靠近一点就会沾染上我们的‘低贱’。公共休息室，只要我们先坐下，他们宁可站着，或者直接换地方。魔药课，如果我们不小心碰了他们的坩埚架，哪怕只是沾了点灰，那眼神……诶呀呀，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看。”
“他们也太过分了吧！”露比听得义愤填膺，小拳头都攥紧了。
“这还不算。”巴特继续道，像是在陈述一份冰冷的报告。“资源争夺是明面上的冲突。最好的练习场时段、图书馆的珍稀孤本阅览权、甚至是魔能训练室的魔力浓度节点……他们利用家族影响力，处处设卡。而我们班……”他停顿了一下，“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那个平民天才，整天埋头在图纸和零件堆里，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几个来自行省的，要么拼命想融入荣耀之庭的圈子，哪怕被当成跟班使唤；要么就憋着一股劲，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超越对方上，变得……扭曲。他们把荣耀之庭视为唯一的目标和敌人，不惜一切代价要证明自己更强，哪怕手段并不光彩，哪怕把自己也变成他们厌恶的那种人。”
巴特的叙述平静，却勾勒出一个充满压抑、嫉妒和病态竞争的环境。
“而我，”他看向篝火，暗银的瞳孔里映照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照着那段孤独的过往，“成了他们双方都……无法忽视，又极度排斥的存在。”
“荣耀之庭的人怕我，厌恶我。开学典礼的‘事迹’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们不敢轻易挑衅我，但那种混合着恐惧和鄙夷的眼神更让人烦躁。而我们班那几个憋着劲想证明自己的‘天才’，则把我视为……最大的障碍。”
“障碍？”露比不解。
“因为无论他们多么努力，在真正的实战对抗、野外生存、甚至是某些需要绝对冷静和精准判断的魔能操控测试中，”巴特的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都比他们强。强很多。他们的目标是踩下荣耀之庭证明自己，而我，只是一个恰好挡在他们前面的、无法逾越的‘参照物’。我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他们无论怎么努力，在纯粹的‘力量’层面，依然达不到某个高度。这比被贵族看不起，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她能想象那种扭曲的心态：无法超越真正的目标（荣耀之庭），便将所有挫败感倾泻到身边一个更强大的、同样“不合群”的同伴身上。
“所以，冲突……升级了？”伊莉丝问。
“当然。”巴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接下来讲述的内容却带着寒意。“小动作不断。宿舍的私人物品被‘不小心’破坏。提交的作业报告离奇消失。
在危险的魔能实操课上，我的仪器‘恰好’会出点小故障。甚至……在封闭的古代遗迹模拟探索中，试图把我引入预设的、有高阶陷阱的区域。”
露比听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有一次，”巴特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暗河，“一个试图在魔能格斗课上用隐蔽手段干扰我精神力的家伙，被我提前感知到了。”
“然后呢？”露比紧张地问。
“我避开了他的干扰，同时，”巴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动作，“在他冲过来的瞬间，侧身，用最小的幅度格开他灌注魔力的拳头，顺势用肘部‘点’了一下他第七根肋骨下方半寸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很小的、连接胸腔魔力回路的节点。”
“他怎么了？”露比追问。
“没什么大事。”巴特的声音恢复漠然，“就是当场魔力回路紊乱，像被电击一样抽搐着倒了下去，吐了点白沫，躺了三天医疗翼。诊断结果是‘魔力回路暂时性过载痉挛’。”他补充道，“没有外伤。很‘干净’。”
露比和伊莉丝都沉默了。没有外伤，但精准打击要害，让对方瞬间失去战斗力，还查不出明显的问题……这才是巴特式的“解决”方式。冷酷，高效，不留把柄。
“那件事之后，”巴特拿起奶茶喝了一口，仿佛在润嗓子，“直接的挑衅少了。但那种被毒蛇盯着的、冰冷的敌意，还有荣耀之庭那边更深的忌惮和排斥，反而更浓了。我只是想安静地学习我需要的东西，但那个班级……就像个不断旋转的、充满尖刺的磨盘，总想把你磨碎，或者把你变成他们扭曲样子的一部分。”
皇家魔法学院的分班“实验”，没有带来融合，只加剧了割裂。而他，始终是那个站在风暴边缘，却又被迫一次次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清理”掉麻烦的局外人。
圣骸螺旋静静靠在桌脚，剑格处的衔尾蛇徽记在火光下幽暗不明，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那段充满摩擦、对比和冰冷对抗的学院岁月。
那时的巴特，或许就已经在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进行着最初的“清洁”工作——清理那些试图干扰他“秩序”的麻烦。而这份特质，最终被锻造成了如今这把裁定终焉的冰冷螺旋。
绿洲的夜风吹过葡萄藤架，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桌上食物的余香。仿佛那段充满尖刺的过往，也如同这夜风一般，不值得过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