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澜瞳孔一缩,指尖尚搭在眉心,那幅青铜鼎的幻象便如退潮般隐去。可不等他细察识海余波,窗外夜空骤然塌陷似的暗了下来。
原本悬于中天的星辰一颗接一颗熄灭,仿佛被无形之手逐一掐灭灯火。厚重乌云自四面八方涌来,在皇城正上方汇聚成团,形如盘龙,鳞角分明,每一道电光都在云层间勾勒出古老纹路,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阵法正在苏醒。
屋檐下的铜铃猛地一震,发出尖锐长鸣,旋即戛然而止——不是风停了,而是整片空气都被压得凝滞。
顾明玥的身影从屋顶跃下,落地无声,黑衣紧贴身形,青玉簪在幽光中泛着冷芒。她立于窗前,声音压得极低:“大人,天不对。”
沈明澜抬手示意勿动,目光未离天穹。他能感觉到文宫深处传来一阵阵微弱震颤,像是与某种遥远的存在产生了共鸣。这不是寻常天地异象,而是人为牵引、借势催动的结果。
他闭目,指腹轻抚眉心,识海中竹简玉佩缓缓旋转,金光流转。
“系统,启动天演推演——目标:当前天象成因及影响。”
【指令确认】
【调取《春秋繁露·同类相动》《淮南子·天文训》《京房易传·灾异占》】
【比对云势走向、星位偏移、气机频率……】
片刻后,一行行信息浮现:
【检测到紫微垣偏移半度,太白逆行入斗宿——古称“龙争之兆”】
【结合《周易》既济\/未济卦象演变,推演出双重预示:地脉将动,人谋将发】
【关联线索:前日所得密图显示,京城龙首原下三处灵枢交汇点,恰与今日云气凝结方位重合】
沈明澜睁眼,眸光沉静如渊。
“果然。”他低声吐出两字,“有人在引动龙气,试图激活地脉节点。”
这天象不是天罚,是棋局。一场以山河为盘、以气运为子的权谋杀局,已然落子。
他转身步入书房,脚步沉稳。烛火在他身后轻轻晃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案上那张空白绢帛还摊开着,墨汁未干。他提笔蘸墨,手腕疾走,写下三行:
“云聚乾位,阳极生阴;
雷动坤宫,地脉将崩;
龙气暗涌,人谋在侧。”
笔锋收束,最后一划带起一丝火星,落入铜炉。火焰腾起,青焰翻卷,将绢帛吞噬。火光映照他半边脸庞,光影分明。
他闭目凝神,再次催动系统:“保存此次推演路径,归档至‘文明危机’预案库。”
识海深处,一座由诗词构筑的文宫正悄然变化。原本悬浮于其中的《正气歌》长虹依旧浩荡,但此刻,六十四卦的虚影已开始在其周围缓缓旋转,每一卦落下,都让文宫结构多一分稳固,气息多一分深邃。
他知道,这场天象背后藏着三个关键地点——贡院旧址、皇城角楼、影阁总坛遗址。三者皆为龙首原灵枢交汇之所,也是权力、文脉与隐秘势力交织之地。
而此刻,那团盘踞中天的墨云,正缓缓向贡院方向倾斜。
“他们想在哪里动手?”他喃喃,“还是……已经在动了?”
顾明玥站在院中,右手已按在发间玉簪之上。她右眼罩下的破妄之瞳微微发热,那是危险临近的征兆。她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守望四方,感知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波动。
沈明澜取出腰间竹简玉佩,指腹摩挲其温润表面。这枚看似普通的佩饰,是他与中华文藏天演系统的唯一媒介,也是他穿越以来最坚实的倚仗。
“若要破局,必须近其渊薮。”他心中已有决断。
眼下最接近真相的人,正是那位昼温雅、夜诡谲的镇北王世子。此人表面恭谨,实则步步为营,曾在朝会上不动声色地引导士族攻讦自己。更关键的是,他在祭坛之战后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动作快得不合常理。
可贸然接触太过危险。对方若真与地脉异动有关,必有防备。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打消疑虑的身份掩护。
他低头看向手中玉佩,忽然想到什么。
《周易》真本虽仅借三日,但其中蕴含的推演之道已在他识海扎根。若能借此展现些许“天机预知”之能,或许可借“献策”之名,登门造访。
但这还不够。
他还需制造一场“巧合”,让对方主动注意到他,甚至……主动邀请。
思绪流转间,他忽然抬头,望向贡院方向。那里,一道微弱红光正从地下透出,转瞬即逝,却被他敏锐捕捉。
“灵枢已被触动。”他眼神一凛。
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回屋,从书架底层取出一份誊抄的策论副本——正是科举时所作,后来亲手焚毁原件的那一份。纸页边缘还带着焦痕,墨迹清晰。
他将其小心卷起,用青绸包裹,置于案头。
明日早朝,这份“遗稿”将通过御史台某位清流官员之手呈递上去。附言只有一句:“昨夜观星,见紫微动摇,恐有大变,愿以残章陈弊,请陛下慎察地脉安宁。”
此举既不会显得过于张扬,又能引起高层警觉。而真正关键的是,文中将隐晦提及“龙首三眼”之地,暗示贡院为险枢所在。
一旦朝廷派人查探,必然惊动幕后之人。
届时,风雨将起,人人自危。而他,便可顺势而动,以“忧国之士”的姿态,踏入那位世子的府邸。
顾明玥听见屋内脚步声停下,抬眼看去。
沈明澜已换下儒衫外袍,只着素白衣裳,腰间仍系玄带,竹简玉佩垂于身侧。他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如松,目光穿透夜幕,落在远方皇城一角。
“阿玥。”他忽然开口。
“在。”
“明日若我入镇北王府,你不必随行。”
她眉头微蹙:“为何?”
“因为我将以文官身份求见,带侍女不合礼制。”他说得平静,“况且,我要说的事,不适合第三人在场。”
顾明玥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属下明白。但若您久不出,我会以影阁密令为由强行闯入。”
沈明澜笑了笑:“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案头那卷誊抄策论收入袖中,随后吹熄烛火。
黑暗笼罩房间,唯有窗外乌云仍未散去,那条由闪电勾勒的龙形仍在缓缓游动,仿佛注视着这座沉睡又即将苏醒的帝都。
沈明澜站在窗边,双手负后,脊背笔直。
他知道,这一局,对方已经出手。而他,也终于找到了切入的缝隙。
只要一步踏进那座府邸,无论对方设下多少陷阱,他都有把握全身而退——因为他掌握的,不只是诗词的力量,更是贯穿千年的文明智慧。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他衣角猎猎作响。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似在承接某种无形之物。
就在这一刻,远在城北的镇北王府中,一名仆从匆匆跑入偏厅,跪地禀报:
“殿下,刚收到消息,沈状元昨夜观测天象,今晨已托人向御史台递交密奏,内容涉及地脉动荡,建议彻查贡院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