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澜指尖轻点尘土,屋内震颤尽数止息。那股自文宫深处涌出的力量已不再狂躁,如江河归海,静静流淌于经脉之间。他缓缓起身,月白儒衫垂落腰际,竹简玉佩贴着掌心微温,仿佛与心跳同频共振。
他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闭目凝神,识海中那条由《文心雕龙》精义所化的巨龙盘踞殿顶,鳞甲流转着风骨与情采的光华。文心殿九重飞檐稳立,每层皆悬一篇无形文章,字字锚定天地文气。他能感知到这座精神圣殿的每一次呼吸——它不再是单纯的修行根基,而是一座承载文明重量的道标。
就在此时,系统忽有低鸣。
【天演推演触发:检测到三处异常文脉节点,集中于皇宫外围与礼部司衙】
沈明澜睁开眼,眸光清冽如泉。他并未惊动,只是眉心微动,将这一讯息纳入思虑。前日朝廷公告春祭大典将在三日后举行,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类祭祀向来由首辅主理仪程,从祭坛布置到祝文撰写,无不亲力亲为。此人素来以礼法自居,朝堂之上言必称“祖制不可违”,可也正是他,在数月前以“妖术惑众”之名弹劾自己,试图削去文修资格。
那时他还未真正掌控文宫之力,只能隐忍退让。
如今不同了。
他的诗可化剑,文能镇邪,文心殿一成,已非寻常文修可比肩。若有人妄图借祭祀之机搅乱乾坤,他不会再任人摆布。
脚步声轻响,顾明玥自残垣后现身。她依旧戴着黑色眼罩,青玉簪斜插发间,身形如夜风掠过瓦砾,无声无息。她站在他侧后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影阁线报,昨夜子时,有三人自小巷潜入首辅府后门,携青铜匣一只,表面刻有弯月纹路。”
沈明澜目光一凝。
蚀月教的标记,向来如此——不显山露水,却暗藏腐化之意。他们惯用阴符蚀文,悄然污染文脉根基,使人不知不觉沦为傀儡。他曾见过被彻底侵蚀的文修,双目失焦,口中喃喃背诵早已失传的邪典,连灵魂都被抽空。
“可曾靠近查验?”他问。
“不能。”顾明玥摇头,“守卫森严,且院中设有反窥阵法。我只在远处以破妄之瞳扫过一人衣角,其上残留一丝黑气,与敦煌遗迹中所见同源。”
沈明澜沉默片刻,右手轻轻抚过腰间竹简玉佩。系统随之响应,识海古籍自动翻卷,《周礼·春官》中关于祭祀仪轨的记载浮现眼前。他逐字细读,又调取《考工记》中对祭坛建造规制的描述,两相对照,忽然察觉一处异样。
按古制,祭坛地基须用纯阳青石垒砌,深埋七星铜钉以通天地之气。然若在铜钉之间暗设逆向符阵,再以机关引动文气倒流,则可在不损结构的前提下,制造“星移斗转、雷火自生”的伪天象异变。届时万民目睹,必以为是上苍震怒,而主持祭祀者,自然难辞其咎。
更可怕的是——若此局真成,矛头极可能直指自己。
毕竟,他刚突破至文心雕龙境,气势正盛;而首辅一向忌惮其崛起之势。若能在大典之上将其定为“扰乱天地秩序”的逆臣,不仅可除心头大患,更能借此巩固权位,甚至逼迫皇帝下诏清剿异端。
这不是简单的陷害,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绞杀。
“他们想让我背锅。”沈明澜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
顾明玥点头:“若你在场,必被视作唯一有能力引发文气暴动之人。何况你近日屡破禁忌,修复残卷、唤醒越女剑意,早已触怒守旧派。”
沈明澜冷笑一声:“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不出现。”
“可你不出现,反而显得心虚。”顾明玥提醒,“而且,一旦混乱发生,百姓恐慌,局势失控,受害的终究是无辜之人。你……不会袖手旁观。”
他没有否认。
良久,他抬头望向夜空。流星早已消散,天幕沉静如墨。但他知道,那行古字并非幻觉——**文脉将乱,执笔者当立**。
他生于此世,不是为了独善其身。
而是为了执笔写下公道,以文为剑,斩断阴谋黑手。
“你回去继续盯住首辅府。”他终于开口,“不必强行探查,只需记录出入人员的时间、方位,尤其是携带物品者。另外,留意是否有工匠模样的人进出,特别是携带铁箱或木匣的。”
“明白。”顾明玥应声欲退。
“等等。”他转身看着她,“若发现任何与《考工记》中机关图谱相似的构造痕迹,立即回禀。我会用系统比对,确认是否为逆阵雏形。”
她微微颔首,身影一闪,便融入夜色。
沈明澜独自立于废墟之中,四周寂静。药铺残垣断壁间,几片碎纸随风轻颤,那是之前残卷燃烧后的余烬。他蹲下身,拾起一角焦边纸片,指尖轻摩。
刹那间,系统再度震动。
【知识萃取启动——匹配成功:《考工记·匠人营国篇》附录残页,含“地脉导引术”片段】
他眼神微闪。
原来这残卷不仅藏着越女剑意,竟还附带古代机关秘术!难怪会被蚀月教严密收藏——此物若与祭坛结合,正是发动伪天象的最佳媒介。
他将纸片收入袖中,站起身来。
此刻,他已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他知道敌人要做什么,也知道他们的手段来源。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要么在风暴来临前将其扼杀于萌芽;
要么,在混乱爆发之时,亲手撕开真相。
他缓步走出药铺,踏上了昏暗街巷。远处,首辅府高墙矗立,檐角飞翘,在夜色中投下长长的轮廓。门前两盏红灯摇曳,像是蛰伏猛兽的眼。
他站在街对面,静静望着那座权势中心。
风拂过衣袖,竹简玉佩微微发烫。识海中文心殿巍然不动,巨龙盘绕梁柱,随时准备腾空而起。
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首辅老谋深算,背后又有蚀月教暗中支持,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但他也有自己的依仗——中华文藏天演系统,三千年的智慧沉淀,足以看穿任何伪装的礼仪与谎言。
只要对方敢动手,
他就敢掀桌。
夜更深了。
城南旧坊的灯火陆续熄灭,唯有首辅府后院一间偏房仍亮着烛光。窗纸上隐约映出两人身影,一人坐于案前,另一人躬身递上一只青铜匣。匣盖开启瞬间,一道幽蓝光芒闪过,旋即被厚重帘幕遮掩。
沈明澜站在街角阴影里,目光如刀。
他并未靠近,也没有贸然行动。此刻打草惊蛇,只会让对方转移计划,甚至嫁祸更快。
他选择等待。
等对方自以为万无一失时,再一举揭破。
顾明玥悄然返回,落在他身旁,声音几不可闻:“刚才有一辆马车从西巷驶入,车上抬下一口漆箱,守卫用特制钥匙开了后门铁锁。箱体长约五尺,宽二尺,底部有轮轴摩擦地面的划痕——符合《考工记》中‘移动式机关基座’的尺寸特征。”
沈明澜缓缓吐出一口气。
来了。
他们已经开始运送关键部件。
“记住马车号牌和驭手服饰。”他说,“明日一早,我去礼部司衙‘请教’今年祭祀的仪程安排。既然首辅大人如此重视礼法,我这个小小文修,自然也要遵从规矩,提前熟悉流程。”
顾明玥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正面接触?”
“为什么不?”他嘴角微扬,“光明正大地问,总比偷偷摸摸强。况且,真正的猎手,往往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发间的青玉簪。
沈明澜仰头看了看天。
云层渐厚,遮住了星辰。
但他的眼中,却燃起了一簇火光。
那是属于执笔者的清醒与锋芒。
他知道,三天后的春祭大典,注定不会平静。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翌日清晨,礼部司衙外,一名月白儒衫青年缓步走来,腰间悬一块古朴玉佩,上面刻着细密篆文,隐隐泛着微光。守门吏员正欲阻拦,那人只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质令符。
“奉旨参详祭祀仪轨,沈明澜,求见主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