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黎明,见证了一场惨烈的胜利,和一个悲壮的告别。
当楚天雄那孤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苏砚和尹恩秀依旧并肩坐在沙丘上。
唇上残留的余温,与口袋里那枚沉重冰冷的“天”字令牌,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一个代表着新生的柔情,一个承载着逝者的托付。
他们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
短暂的温存过后,是更加清晰坚定的目标。
钱多多动用了他所有的能量,为两人规划出了一条最隐秘、最安全的路线。
三天后,当苏砚和尹恩秀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时,眼前已不再是黄沙漫天的荒芜,取而代之的,是湛蓝如洗的天空,和远处连绵起伏、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银光的神圣雪山。
他们抵达了青藏高原边缘的一座边境城市。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浓郁的异域风情,空气中弥漫着酥油茶的香气和藏香的独特味道。
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为了更好地融入这片土地,他们换上了当地的藏族服饰。
当尹恩秀从简陋的更衣间走出来时,苏砚的目光被牢牢锁住。
她穿着一身传统的藏红色长袍,那抹鲜艳的红色,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瞬间驱散了戈壁血战残留在他心底的最后一丝阴霾,带来了最鲜活、最温暖的人间气息。
宽大的衣袖下是洁白如雪的衬衣,腰间束着彩虹色的腰带。
乌黑的长发被编成数条细长的辫子,垂在身后,让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与少女的娇俏。
察觉到苏砚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灼热温度的目光,尹恩秀的脸颊微不可查地泛起一抹红晕,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很好看。”
苏砚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为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赞叹。
他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藏袍,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英挺,深邃的眼眸在高原阳光的映照下,如同最璀璨的星辰。
两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如同一对从画中走出的璧人,引来了不少当地居民友善而好奇的目光。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打听关于“无名寺”的消息。
然而,过程却远比想象中要困难。
起初,每当他们向当地人提起“无名寺”这三个字时,得到的反应几乎都是一致的。
无论是热情的商贩,还是淳朴的牧民,脸上都会瞬间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忌讳的神情,随即连连摆手,讳莫如深。
“那是‘拉’(神)居住的地方,不是我们凡人该去打扰的。”
“外乡人,别去问,也别去找,神山会惩罚心怀不轨的人。”
一连碰壁数次后,苏砚意识到,常规的询问方式行不通。
傍晚时分,他们走进了一家飘着浓郁奶香的茶馆。
在角落里,一位正在捻着佛珠、口中默念着经文的老阿妈引起了苏砚的注意。
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雕刻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像高原上的湖泊一样,清澈而深邃。
苏砚没有急着上前,只是和尹恩秀在她不远处坐下,点了两碗滚烫的酥油茶。
他没有再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坐着,整个人的心神沉静下来。
【人间之心】缓缓流转,他将在华山之巅收集到的,那些最纯粹、最宁静的【平和】情绪,如同温润的泉水一般,不带任何目的性地,在周身自然而然地流淌开来。
那股宁静祥和的气息,没有丝毫的侵略性,却能抚平人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邻桌的老阿妈停止了转动佛珠,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望了过来,脸上的戒备与疏离,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些许。
这时,尹恩秀注意到老阿妈的嘴唇有些干裂,她端起自己面前那碗还未动过的酥油茶,走到老人面前,用还不太熟练的藏语轻声说道:“阿妈,请用茶。”
她的声音清脆,眼神纯净,不带一丝杂质。
老阿妈怔了一下,随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温和笑意。
她点了点头,接过了茶碗,目光在尹恩秀和苏砚之间流转,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外乡来的孩子,你们在找无名寺?”老阿妈的声音有些苍老,却异常清晰。
苏砚放下茶碗,微微欠身,恭敬地回答:“是的,阿妈。我们听闻那里有先辈的足迹,想去朝圣。”
“无名寺的传说,在这里已经流传了上千年了。”
老阿妈缓缓开口,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传说,那不是一座普通的寺庙,它守护着一个世界的秘密。一个关于‘心’的秘密。”
“心?”
苏砚和尹恩秀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
“是啊,心。”
老阿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传说中,只有‘心’最纯净、也最勇敢的人,才能在神山的指引下,找到那座隐藏在风雪中的寺庙。而那些心里装着贪婪、邪念的人,最终都会永远地迷失在风雪之中,成为神山的养料。”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就在几十年前,就有一队外来者来过这里。他们穿着奇怪的黑色衣服,带着我们从未见过的精良设备,也想寻找无名寺。”
老阿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没有一个人回来。”
苏砚的心猛地一紧。
穿着奇怪的黑色衣服,装备精良……这描述,与“归一会”的杀手何其相似!
“谢谢您,阿妈。”
苏砚诚恳地道谢,“您的指引,对我们非常重要。”
告别了老阿妈,他们立刻去采购了专业的登山设备和足够支撑半个月的补给。
夜幕降临,他们站在城市的边缘。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但更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之巅在皎洁的月光下,反射出圣洁而冰冷的银光,仿佛一条通往天际的道路。
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风雪、未知的危险、以及“归一会”可能留下的陷阱,都隐藏在那片圣洁的雪白之下。
尹恩秀不自觉地握紧了苏砚的手,手心有些冰凉。
苏砚反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传递着坚实而温暖的力量。
他凝望着远方,雪山的轮廓清晰地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也同样映在了身旁尹恩秀的眼眸中。
他忽然觉得,那圣洁的雪山,璀璨的星空,都不及她眼中的这片倒影来得动人。
她,才是他此生最想收藏的风景。
“别怕。”
苏砚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们是去收藏风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