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黑风山脉狰狞的轮廓之后,浓重的暮色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整个黑风镇。白日里那场短暂而暴烈的冲突带来的喧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被小镇固有的压抑和警惕所吞没。
平安客栈后院,一间更加偏僻、紧邻着堆放杂物的柴房的小屋,成了刘果和苏晚新的落脚点。窗户被苏晚用破布从里面堵死,门后也加了几道简陋却实用的物理门栓。一枚刻着隐匿符文的玉片被激活,散发出微弱的光晕,勉强将小屋的气息与外界隔绝。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星月微光,勉强勾勒出桌椅的轮廓。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一角,抱着膝盖,眼神有些发直,还沉浸在傍晚那石破天惊的一拳带来的震撼中。那纯粹肉身力量碾碎法器丹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这根本不是修真界已知的炼体法门能达到的境界!鸿蒙圣体...到底是什么怪物体质?
“喂,”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打破了小屋的沉寂,“你...你白天那一下...用了多少力?”她实在无法理解,不动用灵力,仅凭肉身,如何能爆发出那种恐怖的力量。
刘果盘膝坐在土炕另一头,背对着她,面对着墙壁。他依旧保持着“刘大石”那身灰色粗布劲装的伪装,但气息却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沉凝而危险。体内,左臂经脉中那墨绿色的妖兽本源洪流,在鸿蒙紫气的疯狂运转下,正被一点点炼化、提纯、融入那颗愈发凝练饱满的假丹核心。右臂伤处传来阵阵麻痒,玉髓生肌膏正在缓慢却持续地修复着受损的筋骨。
听到苏晚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肉身本能。”
肉身本能?苏晚嘴角抽了抽。这算什么回答?意思是还没用力?她还想再问,却敏锐地察觉到刘果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了一丝,仿佛绷紧的弓弦。
“有人来了。”刘果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苏晚心头一凛,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果然,客栈后院的围墙外,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如同狸猫落地的窸窣声,还有刻意压低的交谈。
“...确定是这里?那个一拳打爆了李师兄‘赤炎炉’的老家伙?”
“错不了!掌柜亲眼看着他们进了这间柴房!三千灵石啊...还有剑宗的清心玉露丹...”
“都小心点!那老东西邪门得很!别阴沟翻船!”
“怕什么!他再厉害也是条残废胳膊!我们三个筑基期,还拿不下他?上!”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客栈低矮的后院土墙,落地无声。他们穿着紧身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贪婪和凶光的眼睛。三人呈品字形,如同围捕猎物的鬣狗,缓缓逼近那间紧邻柴房的偏僻小屋。手中闪烁着幽光的法器——淬毒匕首、勾魂锁链、破甲弩箭,已然蓄势待发!
正是白天在城门口盯上他们、一路尾随至此的“鬣狗”!三千下品灵石和玄天剑宗的悬赏,足以让这些亡命徒铤而走险!
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竹管,对准小屋破旧的木门缝隙,轻轻一吹!
一股无色无味的迷烟,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门缝。
屋内。
苏晚立刻闻到了一股极其细微的甜腻气息,头脑瞬间传来一丝眩晕感!“迷魂散!”她低呼一声,立刻捂住口鼻,同时飞快地从腰间一个小皮囊里摸出一颗淡绿色的药丸塞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直冲脑门,瞬间驱散了那股眩晕。
刘果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鸿蒙圣体,万邪不侵!这种低劣的迷烟,对他而言与空气无异。
几息之后,屋外传来一声夜枭般的短促鸣叫——迷烟生效的信号。
为首的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挥手!
“动手!”
轰!轰!轰!
三声闷响!破旧的小木门连同门框,被三道蓄满灵力的攻击狠狠轰碎!木屑纷飞!三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杀意,悍然冲入屋内!
“老东西!受死!”
“灵石是我们的了!”
匕首的寒光直刺刘果后心!锁链如同毒蛇缠向他的脖颈!弩箭则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他的丹田!
杀局!瞬息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盘坐不动的刘果,猛地睁开了双眼!
嗡!
那浑浊木讷的眼神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森寒!瞳孔深处,那点混沌紫芒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幽冥鬼火!一股源自洪荒太古般的凶戾煞气,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冲进来的三个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狠狠砸在灵魂之上!那不仅仅是灵力的威压,更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如同蝼蚁直面太古凶龙!他们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贪婪的凶光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吼——!!!”
一声低沉、短促、却蕴含着恐怖穿透力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三个黑衣人耳边响起!这声音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撼神魂!
噗!噗!噗!
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颅,同时喷出一口鲜血,眼耳口鼻瞬间溢出鲜血!神魂遭受重创!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后退,手中的法器都差点脱手!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刘果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复杂的法术!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杀戮本能!
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鬼影,在狭窄的空间内猛地一个旋身!仅存的左臂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噗嗤!噗嗤!噗嗤!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
快!快到超越了视线的捕捉!快到那三个遭受神魂冲击的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为首那个手持匕首的黑衣人,只觉得咽喉处一凉,一股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他惊恐地捂住脖子,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第二个手持锁链的黑衣人,胸口心脏位置出现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前后通透,他甚至能低头看到自己身后同伴惊骇欲绝的脸。锁链无力地滑落在地。
第三个手持弩箭的黑衣人,眉心处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一股混合着脑浆的血箭从后脑飚射而出,溅在身后的土墙上。他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身体已软软倒下。
三具尸体几乎同时扑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屋。
刘果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立在原地,左臂垂下,指尖一滴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周身那爆发的凶戾煞气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敛,重新变得沉寂。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地上的尸体,如同在看三堆垃圾。
苏晚蜷缩在土炕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才勉强压抑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她的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太快了!太狠了!三个筑基期的修士,在她眼中已经是需要仰望的高手,竟然...竟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这个怪物如同捏死三只蚂蚁般秒杀了!他甚至只用了一只手!那鬼魅般的速度,那精准到恐怖的杀戮手法...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收割!是来自地狱的死亡之舞!
“收拾一下。”刘果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尘埃。
苏晚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翻腾的胃液,深吸了几口气,才挣扎着从土炕上爬下来。她知道刘果的意思,这里不能留了,血腥味太重,很快会引来麻烦。她忍着恶心和恐惧,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现场——将三具尸体拖到柴房角落,用杂物掩盖,撒上特制的化尸粉掩盖气味,又迅速清理掉地上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气喘吁吁,脸色更加苍白。
“走。”刘果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
两人没有走正门,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客栈的后窗,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速消失在黑风镇错综复杂、肮脏狭窄的后巷阴影之中。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刘果带着苏晚,并未远离黑风镇,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朝着镇子后方、更加深入黑风山脉的方向潜行。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在夜色中谨慎地蔓延开去,避开了几处有修士气息盘踞的哨卡和巡逻队。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地形险恶的峡谷入口。两侧是陡峭如刀削斧劈的黑色崖壁,高耸入云,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谷口狭窄,怪石嶙峋,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谷内吹出的风带着浓烈的草木湿气和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腥臊气息。
“黑风峡...这里据说盘踞着不少厉害的妖兽,晚上尤其危险...”苏晚看着那黑黢黢的谷口,有些不安地低声道。她手腕上一个微型探测仪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显示着前方高浓度的生物能量反应。
刘果没有理会她的提醒。他的目光落在峡谷入口处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上。石碑被藤蔓半掩,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颜料,刻着几个扭曲狰狞的古篆大字:
**噬骨幽谷,擅入者死!**
字迹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凶戾和警告。
“就是这里。”刘果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在靠近这幽谷的瞬间,他体内的鸿蒙紫气,特别是那颗饱食了四阶妖兽本源、积蓄到极限的假丹核心,竟然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一种强烈的、如同饥饿般的渴望!仿佛这幽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吸引着它!吸引着《混元天诀》!
这种感觉,比在巢穴里面对那些妖蟒时强烈了十倍不止!仿佛这峡谷深处,隐藏着能让它彻底蜕变、破茧成蝶的契机!
“你...你想进去?”苏晚看着刘果眼中那跳跃得越来越盛的紫芒,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这谷里的妖兽气息...很不对劲!太密集了!而且...好像很狂暴!”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嗷呜——!!!”
“吼——!!!”
“嘶昂——!!!”
骤然间,一声声凄厉、狂暴、充满嗜血欲望的兽吼,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猛地从幽谷深处爆发出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吼声中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
轰隆!轰隆!轰隆!
沉闷的声响如同密集的战鼓,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整个峡谷都在颤抖!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
苏晚手腕上的探测仪红光瞬间爆闪!刺耳的警报声几乎要冲破云霄!
“兽潮!是兽潮!”苏晚脸色煞白,失声尖叫!她终于明白那探测仪上高浓度的生物能量反应是什么了!不是零散的妖兽,而是成百上千、陷入狂暴状态、正在集体冲锋的妖兽狂潮!
轰!!!
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决堤!
峡谷狭窄的入口处,瞬间被无数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兽瞳填满!狂暴的妖气混合着浓烈的腥风,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将谷口的空气都染成了血色!
打头的,是数十头体型如同小牛犊般、通体覆盖着黑色骨刺的“荆棘狂猪”!它们獠牙外翻,赤红的眼睛只有纯粹的杀戮欲望,如同失控的战车般疯狂冲撞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上百只速度奇快、利爪闪烁着寒光的“影月妖狼”!再后面,是体型庞大、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岩甲暴熊”!天空中,还有数十只翼展过丈、发出刺耳尖啸的“铁喙妖鹰”在盘旋俯冲!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妖气冲天!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释放出了毁灭的狂潮!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峡谷口那两个渺小的身影!
真正的杀戮盛宴,在狂暴的兽吼与地动山摇的践踏声中,悍然拉开帷幕!
面对这足以让金丹修士都头皮发麻、转身逃命的恐怖兽潮,刘果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狂热的弧度!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遇到值得狩猎的猎物、饿狼终于看到肥美羊群的——兴奋!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吼——!!!”
一声压抑着无尽凶性与渴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彻底苏醒,猛地从刘果喉咙深处炸响!竟隐隐压过了那奔腾而来的兽潮嘶吼!
他周身那沉寂下去的煞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都要狂暴!淡紫色的光晕再次透体而出,在他身后扭曲、升腾,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却无比狰狞的、张开巨口欲要吞噬天地的——鸿蒙虚影!
“苏晚!布阵!守好自己!”刘果头也不回地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即将展开盛宴的狂热!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被淡紫色煞气包裹的流光,竟不闪不避,主动迎着那奔腾咆哮、如同黑色海啸般涌来的狂暴兽潮,悍然冲了上去!
单臂!独身!直面千军万兽!
吞噬之王的獠牙,于这噬骨幽谷的入口,在万千猩红兽瞳的注视下,彻底展露!
苏晚看着那道义无反顾、如同扑向烈焰飞蛾般的背影,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疯狂点燃!
她猛地一咬牙,眼中属于“刘小药”的木讷畏缩彻底褪去,只剩下属于“苏晚”的狠厉与决绝!
“疯子!都是疯子!”她一边尖叫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从登山包里掏出所有能用的阵盘、阵旗、灵力炸弹!双手化作一片残影,在峡谷入口狭窄的空间内疯狂布设!一道道或隐匿、或防御、或攻击的灵光在她指尖跳跃亮起!
“要死一起死!老娘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