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沐进退两难，好不容易寻了个有反应的物件，奈何又囊中羞涩。
他掌心沁出细汗，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
将新得的短刃、符箓折价？且不说能否凑够，在此地露财，无异于引火烧身。
正焦灼间，一个略带油滑的熟悉嗓音，冷不丁在他身侧响起。
“哟，我道是谁在这儿瞅宝贝瞅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原来是王墨小哥你啊！”
王沐心头猛地一跳，霍然转头。
只见顾清弦不知何时凑到了近前，正搓着手，那双精明的眼睛眯缝着，看看他，又瞅瞅那摊子上的铜铃，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似乎总能看透人心的笑意。
“怎地？看上这破铃铛了？”顾清弦压低了声音，用下巴尖指了指那独臂汉子面前的铜铃，“眼光倒是……挺别致啊。”
王沐心中一凛，下意识戒备起来。
这顾清弦可是个老油条，此刻出现，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含糊道：“顾先生说笑了，只是瞧着样式古朴，有些好奇罢了，可惜这价格实在离谱。”
“好奇？”顾清弦嘿嘿一笑，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能让小哥你在这种‘垃圾堆’里流连忘返，单单一句好奇可搪塞不过去。”
他目光扫过王沐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绷紧的肩线，话锋一转。
“嘿，灵石不凑手了？”
王沐默认，尴尬一笑。
顾清弦见状，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
他拍了拍王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小哥，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顾清弦在这片地界混饭吃，靠的就是个‘眼力’和‘信义’二字。”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沐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瞧小哥你非是池中之物，眼下不过是龙困浅滩。十块下品灵石，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于你，或许就是一次机缘。”
说着，他竟然毫不迟疑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掂了掂，发出灵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呐，这里不多不少，正好十块下品灵石，先借给你应应急。”
王沐彻底愣住了，萍水相逢，此人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没安好心…
他万万没想到，顾清弦会如此干脆地主动借钱给他。
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哦不！两人根本就没有交情！
仅有的一次见面，也不过是交易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慷慨”，让他心中警惕，非但没感到欣喜反而疑虑更深。
“顾先生这是何意？在下与先生似乎并无这般深交情。况且，十块灵石也不是小数目，先生就不怕我拿了灵石，自此消失无踪？”
王沐盯着顾清弦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算计或虚伪。
顾清弦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他摆了摆手。
“哎，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顾清弦别的不行，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
“小哥你气宇轩昂，眼神清澈，绝非那等蝇营狗苟、言而无信之辈。”
“哈哈哈…这钱，我借得放心。权当是……结个善缘，投资一下未来？”
他晃了晃钱袋。
“至于如何还嘛……这倒是好说，他日你若宽裕了，连本带利还我十二块便是，若一时手头紧……不还这灵石也没关系！”
他话音一转，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我看小哥你心思缜密，非是寻常莽夫。这黑石城乃至周边几县，三教九流、仙凡杂处，消息最是值钱。”
“日后若听得什么有趣的、值钱的讯息，比如哪家丢了宝贝、哪派弟子结了仇怨、或者……哪里发现了什么宝藏等等，随时可来寻我。”
“一条有用的消息，抵一块灵石，甚至更多，也非难事。如何？”
王沐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顾清弦看中的，是他这个人潜在的价值，或者说，是他可能带来的情报价值！
这并非单纯的施舍或借贷，更像是一笔提前的投资，一种情报网络的无形延伸。
对方是在用这十块灵石，悄无声息地将他拉入某种信息搜集的网络之中。
这让他放下了几分警惕之心。
而顾清弦此人，长袖善舞，消息灵通，若是能与他建立联系，对于以后自己找李家、找落霞宗复仇一事，都可以发挥作用。
念及于此，王沐心中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明悟。
他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了那袋灵石，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定。
“顾先生快人快语，这个情，我王墨记下了。灵石定会尽快奉还，至于消息……若有值得留意的，必不会忘了先生。”
“好！爽快！”顾清弦抚掌一笑，“那便预祝小哥，得偿所愿，淘得真宝！”
说罢，他冲着王沐挤挤眼，便转身溜达着融入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王沐握紧钱袋，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那独臂汉子的摊前。
此刻，摊位前已空无一人。
他将那装有十块灵石的小布袋，轻轻放在对方面前。
“前辈，十块下品灵石，这铃铛，我要了。”
独臂汉子终于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灵石袋，又落在王沐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王沐坦然对视，眼神平静无波。
汉子不再多言，伸手一抹便将灵石袋收入了怀中，然后下巴朝那铜铃一扬，便再次闭上双眼，仿佛一切与他再无干系。
王沐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灰扑扑、沉甸甸的铜铃拿起。
入手瞬间，那层污垢似乎隔绝了一切，依旧感应不到丝毫灵气。
但紧贴胸口的云纹古玉，却再次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稳感。
他不敢在此地细看，迅速将铜铃用破布层层包裹，塞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
怀揣三件“捡漏”得来、皆被渊渟激发出一丝微弱灵性的残器，又欠下了顾清弦一份需用情报偿还的债务，王沐感觉此行的目的已然超额完成。
他不再停留，压低了帽檐，快步向着坊市那处隐秘出口走去。
身影迅速消失在嘈杂的人流与渐起的暮色之中。
他并未察觉，在远处聚宝阁二楼的窗边，一道水红色的窈窕身影，正凭栏远眺。
苏海媚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熙攘人群，在那匆匆离去的、戴着灰布帽的瘦削背影上似无意地停留了一瞬。
她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随即被身旁刘洪的谄媚话语打断，重新换上了娇媚的笑容。
而王沐的心中，却已悄然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如何在这残酷修真界借助另一种力量挣扎求存、乃至反击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