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名副其实。
还未真正靠近，一股沉重、怨怼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河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色泽，仿佛融入了无数战死者的鲜血与哀嚎，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能侵蚀仙体的浊气。河岸两侧怪石嶙峋，草木稀疏，透着死寂。
远处，那传说中封印着翼君擎苍的东皇钟，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矗立在河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啊。”苏瑾站在云头，看着下方，忍不住评价了一句。即便是她见多识广，这种集怨气、煞气、死气于一地的环境，也算得上极品了。
东华侧目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还有心情点评“风水”略感意外。“擎苍被封印于此，其怨念与翼族血气经年不散，侵蚀了地脉。”他解释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但紫眸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地，连他都不愿久待。
“那枚玉佩，当年就是遗失在这附近？”苏瑾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如同在泥潭中摸索，立刻感觉到一股粘滞、阴冷的力量试图缠绕上来，干扰她的感知。
“嗯。大致是这片区域。”东华袖袍轻轻一拂，一股纯阳温和的紫气扩散开来，暂时驱散了他们周围数十丈的浊气，形成了一个相对清晰的探查范围。“时间久远，具体位置难寻。而且，此地气息混乱，对神识干扰极大。”
这就好比要在一条充满工业废料的浑浊大河里，找一颗可能被淤泥埋了多年的特定石子。
苏瑾皱了皱鼻子，这难度确实不小。直接动用公馆大规模扫描肯定不行，动静太大，容易惊动河底那位“邻居”。
“看来，得用点笨办法了。”她叹了口气，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点跃跃欲试。她最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寻宝游戏”了。
东华看着她那双突然变得神采奕奕的眼睛，眉梢微挑：“笨办法？”
苏瑾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帝君，会钓鱼吗？”
东华：“……？”
片刻后，若水河畔一处相对隐蔽的礁石后，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尊贵无比的东华帝君，紫袍曳地，银发如雪，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的白衣女子忙活。
只见苏瑾不知从基础存储空间的哪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看起来像是指南针但指针乱转的灵能指向盘，有像是金属探测仪但顶端闪烁着柔和绿光的微量元素共鸣器，甚至还有几包用特殊油纸包好的、据她说能吸引特定灵气残留的诱灵饵料。
她像个熟练的工兵，先在东华撑开的清气范围内，用指向盘和共鸣器大致划定了几个能量残留异常的区域，然后又像撒鱼食一样，小心翼翼地在那些区域撒下诱灵饵料。
“你这是……在喂鱼？”东华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他活了这么几十万年，见过各种寻物秘法，唯独没见过这种……看起来如此不靠谱的。
“差不多吧。”苏瑾头也不抬，专注地调整着共鸣器的频率，“不过我们钓的不是鱼，是可能残留在玉佩上的、属于白浅的微末灵气和青丘宝玉的独特波动。这些东西就像鱼饵，能‘引诱’那些沉寂的气息产生微弱共鸣，我的小探测器就能捕捉到。”
她说着，拍了拍那个嗡嗡作响的共鸣器：“这可是高科技……呃，是炼金术与阵法结合的产物，专门对付这种能量干扰大的环境。”
东华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小探测器”，再看看苏瑾那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域外来客”的行事风格，真是……别具一格。与他认知中任何仙神都不同，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实践精神和令人啼笑皆非的创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若水河畔只有风吹过怪石的呜咽声和河水沉闷的流淌声。浊气被东华的紫气挡在外面，形成一片奇异的宁静空间。
几个被苏瑾寄予厚望的区域都没有反应，饵料如同石沉大海。她也不气馁，换个地方继续“撒饵”，嘴里还念念有词：“小玉佩，快出来，别害羞嘛，姐姐带你回家……”
东华：“……”
他抱臂靠在礁石上，看着苏瑾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几个划定区域间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仪器，一会儿调整那个饵料，那专注又带着点孩子气的模样，与他印象中那些要么清冷、要么妖娆、要么端庄的女仙全然不同。
忽然，那个放在一块黑色石头上的微量元素共鸣器发出了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嘀嘀”声，顶端的绿光也开始不规则地闪烁起来！
“有戏！”苏瑾眼睛一亮，立刻扑了过去。
东华也直起身，目光投了过去。
苏瑾小心翼翼地在共鸣器指示的方位附近，用一把小铲子（同样来自她的“百宝箱”）轻轻挖掘。若水河畔的土地坚硬，夹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骨骸碎片，挖掘起来颇为费力。
挖了大约一尺深，小铲子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苏瑾动作更轻，用手慢慢拂开泥土。
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被淤泥包裹、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物件露了出来。它看起来黯淡无光，毫无灵气波动，就像一块普通的顽石。
但苏瑾和东华都能感觉到，在那厚重的污垢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青丘狐族灵气，正与共鸣器产生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苏瑾小心地将它拾起，拂去表面的淤泥，隐约能看到一个狐狸形状的轮廓。
“找到了！”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将玉佩递给东华，“帝君，验验货？”
东华接过那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指尖紫光微闪，一丝纯净的紫府元气渡入。
“嗡——”
一声轻微颤鸣，玉佩表面的污垢簌簌落下，露出了内里温润剔透的青玉质地，上面雕刻的九尾狐纹路栩栩如生，虽然灵气依旧微弱，但那股属于白浅的本源气息，却做不得假。
正是那枚遗失多年的青玉狐纹佩！
东华看着掌心这枚失而复得的玉佩，再抬眼看向眼前笑容明媚、鼻尖还沾了点泥土的苏瑾，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
他本以为会是一场艰难的法力搜寻，或是与若水怨灵的交锋，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种……近乎儿戏却又异常高效的方式解决了。
“如何？我这‘笨办法’还行吧？”苏瑾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有些小得意地扬起下巴。
东华将玉佩收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极轻微地松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
“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