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济州岛藏着全韩国最浓烈的秋意,汉拿山的枫叶从山脚往山顶渐次染开,红得像燃烧的火焰,黄得像揉碎的阳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松针和落叶混合的清冽气息。
李梦背着半旧的黑色双肩包站在山脚下时,指尖还攥着那张从民宿前台拿来的简易登山地图 —— 离开首尔前,她在网上刷到汉拿山的秋景,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或许站在山顶吹吹冷风,心里那些莫名出现的消极情绪,就能被吹散些。
李梦没跟任何人提过要去汉拿山。从电视台辞职后,她像个逃兵似的辗转了泰国、日本,最后到了韩国,每到一个地方都只待三四天,连给爸妈报平安的消息都掐着字数,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任何事情。
那些抗抑郁的药片吃了快两年,可心里的黑洞不仅没变小,反而越来越大。在首尔明洞的便利店买水时,她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青黑,连笑都显得僵硬,那一刻她突然想逃得更远些,逃到没有霓虹、没有人群的地方。
汉拿山的短途登山路线本就以好走闻名,起初的路确实顺畅。木质栈道沿着溪流蜿蜒向上,偶尔有穿着冲锋衣的登山客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会扯着嘴角勉强回应,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 —— 抑郁症像层透明的膜,把她和周围的热闹彻底隔开,再鲜活的秋景落在她眼里,仿佛都是一样的无趣,只有单纯的色彩。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离职前的画面:台长办公室里,领导皱着眉说 “你最近的片子总带着股丧劲”;茶水间里,同事们压低声音议论 “李梦是不是心理有问题”;还有夜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身体像灌了铅似的动不了,连呼吸都觉得累。
走到下午三点,天突然变了脸。原本湛蓝的天空被乌云卷着吞没,风裹着冷意从山脊上刮下来,树叶 “哗啦啦” 地响,仿佛是鬼怪的低吟又仿佛是自然界对她的嘲笑。
李梦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往山下走,可拐过一个被枫叶遮住的弯道后,眼前的栈道突然断了 —— 她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时,竟偏离了主路线,踩进了一条长满杂草的荒废小径。
李梦心里一紧暗道:
“糟了。”
随后立刻掏出手机想定位,可屏幕上只有 “无服务” 的白色字样在闪。山里的信号本就时好时坏,她攥着手机往高处跑,想找个信号强些的地方。
这时脚下却突然一空 一块松动的碎石顺着陡坡滚下去,她整个人也跟着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剧痛从脚踝传来时,她才看清手里的手机:屏幕裂成了蜘蛛网,电池板都弹了出来,按键处还渗着血丝。她伸手想去捡,可刚一动,脚踝就传来钻心的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风越来越大,温度骤降到十几度。李梦扶着树干挣扎着站起来,单脚跳着挪到一块大石头旁坐下,脱下袜子一看,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她咬着牙从背包里翻出充电宝,可没有手机,再满的电量也没用;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还在,可此刻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咽口水都费劲,脚踝上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山林里的夜比她想象中更可怕。没有路灯,只有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叫声,还有风吹过树枝时的 “呜呜” 声,像极了她夜里失眠时听到的幻听。
李梦试着喊了一声:
“有人吗!”
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荡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自己的回声在耳边打转。
感觉周围的气温在骤降,李梦已经有点打哆嗦了,脑海中思绪万千,想着或许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比较好,但是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父母苍老担忧的面孔,瞬间回过神来自己死了,父母怎么办,自己可是独生女:
“不能待在这里了。”
李梦咬着牙,把手机和电池塞进背包,用围巾缠住脚踝勉强固定住,然后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脚踝都像被针扎似的疼,可她不敢停 —— 她怕一停下来,那些绝望的念头就会把自己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体力彻底透支了。羽绒服被汗水和露水打湿,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头发乱蓬蓬地粘在脸上,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她靠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上,看着无边的黑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就这样死了,好像也挺好的,反正已经很累了,我也努力过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的心脏。抑郁症带来的无力感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下一秒李梦狠狠地捏了捏自己肿胀的脚踝,疼痛让她发出哀嚎,但是脑海中的不好念头瞬间清空,继续站起来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叶照在她脸上时,她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条灰色的公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挪过去,然后 “扑通” 一声瘫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公路很偏僻,两侧都是茂密的山林,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却看不到一辆车经过。李梦靠在冰冷的护栏上,看着公路延伸向远方的尽头,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熄灭。她从清晨等到上午,又从上午等到中午,阳光越来越烈,晒得她头晕眼花,嘴唇也干裂起皮,可路上依旧空荡荡的。
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身体的疲惫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而抑郁症带来的黑暗情绪,正一点点吞噬她仅存的意识。她觉得自己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弃婴,躺在这条无人问津的公路旁,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李梦喃喃自语的说到: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眼前的公路开始旋转,耳边的风声也变得越来越远,她想撑着站起来,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似的,重重地倒在草地上。在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朝着自己的方向驶来,车身上的银色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光,然后就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