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攥着裙摆飞扬,绣花鞋踏在青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发间的并无一丝装饰,鬓边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白嫩的脸颊上。
方才太医倨傲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陈嬷嬷蜷缩在榻上疼得抽搐的模样,却比刀刃更刺得她眼眶发烫。
宫道上的宫娥太监见她风风火火跑来,慌忙避让。
时愿咬着下唇,裙摆掠过雕花回廊,终于瞥见远处龙袍衣角闪过。
她几乎想都没想,提裙追了上去,撞得承乾帝身后的李公公踉跄后退。
“皇上!”时愿抓住他的龙纹广袖,呼吸急促得几乎说不出话,“……救救陈嬷嬷!太医说她没病,可她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楚承渊垂眸,看着少女眼底翻涌的泪花,还有她因奔跑而微微起伏的肩头。
扭头马上向李公公吩咐:“马上将史太医带过去。”
面前小姑娘身子一软就翻了过去。
楚承渊瞳孔骤缩:“念宝!”
在时愿瘫软着向后倾倒的刹那,长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少女发间茉莉香混着汗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托着她后颈的掌心触到一片冰凉,这才惊觉她双颊白皙得不自然。
“传太医!快!”他猛地扯开龙袍领口的盘扣,将时愿的脸颊按在自己温暖的衣襟上。
方才还倔强求人的小姑娘,此刻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无意识呢喃着:“陈嬷嬷…”
“去了太医,不用担心。”他贴着她耳畔低语,脚步却愈发急促,带着人往宫殿前去。
李公公选择性耳聋听不到刚刚主子爷那句亲昵。
他自幼和主子一同长大,也不曾见他和这个小宫女有过多大交集,不过最近才认识,怎得就宝宝了呢?
他虽不太清楚,但本能的遵循主子的指令,主子爷喜欢的定是最好的。
不过这小姑娘漂亮又柔弱,怎得力气这般大?
难不成真是他体虚了。
他将近二百钧的身子,差点飞起来坐地上。
紫宸殿偏殿龙榻上,太医伏身榻前,额间沁出细汗,声音微颤:“陛下,这位姑娘脉象虚浮如游丝,昨夜忧思过重彻夜难眠,今晨空腹疾行,气血两亏,终致体虚晕厥......”
江太医觉得自己真不赶巧,就他今日当值,今日便偏偏由皇帝叫来。
被帝王盯着,他后背的冷汗便止不住地往下淌,每次望过来,看的那是他的脸吗?不是,那是他的天灵盖。
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太医院那帮同僚,往日轮值总能寻出千百个由头推三阻四。捋着胡子道那家中母猪产子都要太医盯着,不来当值。
此刻倒恨起自己孤寡一人,无孩子娘子,天生没有理由的年轻后生。
楚承渊察觉自己的袖子被某个床上的人挡住了脸。
太医的意思解释成大白话,就是熬夜没吃饭早上虚了。
时愿觉得有点丢脸。
但想到什么,她突然起身抓着他的衣角。
“陈嬷嬷…”
楚承渊将她扶好,将那龙纹软玉珍垫在她后背:“史太医已经去了,说是可能自身癔症。”
但并未告诉床榻的小姑娘,虽是那癔症,可竟会产生毒素。
无色无味,甚至皮肤无感,骨子里会出现分裂每一根骨头的痛感。
开了蒙汗药居然也会疼醒,所以只能暂时给打晕过去,避免长期折磨。
时愿红着眼眶:“陈嬷嬷平素硬朗的很,怎会突发癔症呢?”
楚承渊试图解释安抚:“莫要忧心,听说已经稳定下来,已经在找根治之法了。”
而后把玩她的发丝绕圈:“现在,该说说昨晚为何忧思过度吧?”
通过他的提醒,时愿才想起来。
她仰起小脸,通红的眼眶蓄满泪水,声音带着哭腔的软糯:“我...我可能有宝宝了。”
楚承渊缠绕青丝的动作骤然僵住,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小腹,喉间泛起腥甜。
是谁的?
绝不可能是他的!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闪过,难不成是那小子的…他周身腾起凛冽杀意,指节因攥紧床沿而泛白。
他低头看到时愿吧嗒吧嗒掉着小眼泪。那委屈又倔强的模样,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愤怒。
楚承渊一时心痛又气极,又酸又疼,恨不得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又恼她怎么小小年纪就被男人哄了去。
正怔忪间,时愿突然抽噎着推搡他,颤抖的指尖戳着他胸口:“你不想要他?”
“要!”楚承渊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答惊得自己都愣住了。
竟咬牙为别人养孩子,也不想失去她。
江太医跪在下方,开始还在颤抖,如今听到帝王秘辛,一时间还有些激动,如果可以,他真想来点瓜子。
楚承渊声线颤抖:“多久了。”
时愿皱眉,怎么他忘性比自己还大:“昨日呀?”
楚承渊视线落在她的红唇:“昨日你明明都和朕在一起…等等…朕的?”
楚承渊的思路被她带跑,他有孩子?他不可能有孩子呀?聪明如他,此刻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搅得思维混乱。
可时愿这般笃定的模样,又不像是假的……
见他一脸茫然,时愿又气又急,狠狠戳着自己的嘴唇,声音带着哭腔的娇嗔:“就是昨天!你、你亲这里了!”
时愿又指了指那截粉嫩的小舌:“昨天、亲的、好久!”
片刻,楚承渊弯下腰,瞬间就将那小人抱进怀里:“朕的错!”
时愿绷着小脸推开他。
“你不喜欢他。”
楚承渊视线落在她小腹,大掌轻轻放上去:“喜欢,念宝生的都喜欢。”
“来,让太医给诊治一下。”
江太医吃瓜吃的正起劲,突然从瓜群变成瓜主,在满殿宫人探究的目光与帝王威压下,双腿发颤地挪到榻前。
他…试探的摸向脉搏。
咦?
啥也没有啊?
指尖悬在时愿腕间良久,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
余光瞥见帝王阴鸷的眼神如淬毒箭矢射来:“朕的孩子…还好吗?”
他喉结剧烈滚动,颤巍巍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喜陛下!这是喜脉!虽脉象微弱,但确是有孕之相啊!”
帝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修长手指把玩着腰间玉佩:“江太医医术果然冠绝太医院,这等喜事自然不会看错。”
话音未落,寒意却骤然漫上尾音:“若是有误...”
“臣...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江太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余光瞥见皇帝高兴的表情,心中叫苦不迭。
心里默念,家中还剩一个老母,还有一只才聘的狸奴。
楚承渊抬手挥退殿中众人。
时愿歪头:“皇上怎知我小名,不可以这样唤我!”
楚承渊点头:“这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时愿发现他并未说“朕”。
楚承渊捏了捏她的鼻尖:“若不爱听,那…宝宝?心肝?还是娇儿?”
尾音裹着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再不然唤我承渊、阿渊,又或者...”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要触到她颤抖的睫毛,“唤我夫君?”
时愿霎时涨红了脸,他这些有一个能听的吗?
楚承渊却不肯放过她,将人安抚到怀里:“既然念宝有孕在身,以后由夫君护着你和宝宝好不好~”
时愿皱眉别过脸:“我不要…”
楚承渊管的太多,她傻了才会叫他盯着自己。
男人眼底闪过狡黠,压低声音道:“听说聘新来的一位厨子,八宝鸭肥而不腻,蟹黄汤包咬一口简直会鲜掉眉毛...”
话音未落,便见怀中人喉间轻轻滚动,嘴角不由得勾起得逞的弧度。
他顺势将她搂得更紧:“我知道念宝不爱吃,可是肚子里宝宝得补充营养对不对!我邀请宝宝去吃,念宝同意吗?”
时愿脑子一转,若自己不吃可以,宝宝不吃生病了怎么办!娘亲说小孩子最爱生病了。
时愿勉强点头:“我只是替他尝尝哦~”
楚承渊给她顺毛:“自然。”
但她不放心陈嬷嬷还是想先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