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听到张兴学死了的消息,他很震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那个瘦弱却眼神坚定的神农卫,那个在学宫无比刻苦勤奋的小学员,就这么没了?
他不敢相信,立在寝殿当中,呆呆傻傻地站着。
炭盆里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通红的火光将寝殿内映照得一片红亮,他的眸子也被染得通红。
“怎么会呢?就这么死了?怎么死的呢?”
“对,怎么死的呢?”刘禅喃喃自语,突然回过神来。
他看向寝殿角落,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是勤勤恳恳的老太监,正一声不吭地候着。
见刘禅的目光投来,他连忙上前行礼:
“陛下有何吩咐?”
刘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那张松弛的脸上——皱纹堆叠,眼袋松垮,没有一丝胡须。
老太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身子发僵,忍不住低唤一声:
“陛下!”
刘禅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思忖片刻,忽然觉得喉咙像发了炎似的,又痒又哽。
他不知自己为谁而悲伤——为张兴学?不至于。
身为帝王,若为一个区区神农卫哀恸,未免太过矫情,太过敏感,甚至……太过妇人之仁!
刘禅觉得自己的心绪很复杂,他回转身,看着炭盆,里面的火光燃烧的正旺,红色的火苗跳动着,肆虐着,火热而剧烈,像是要焚烧尽一切,照影着他的脸庞,也是一阵一阵的热烈而剧烈,红通通的,刘禅开口道,“传陈到,进宫觐见!”
“诺!”
刘禅突然感觉有些疲惫,他一步一步挪到床榻边坐下,看着老太监轻手轻脚地慢慢倒退出去。
那佝偻的身影退到寝殿门口,又小心翼翼地仔细掩好殿门。
刘禅微微摇头,心绪莫名。
不一会儿,两个侍女进来给他更换衣服。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个木偶人似的任由她们摆布。
侍女们为他擦脸擦手,将那华丽的蜀锦衣裳一件一件仔细穿戴整齐,又认真抚平每一道褶皱。
完成后,她们静静望着他,刘禅朝她们点点头,她们便又静悄悄地倒退着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没发出一丝声响。
望着重新关上的殿门,刘禅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个念头:“几个月时间不到,自己已经有彻底变成‘废物’的趋势了!”
刘禅走出寝殿,身后立即跟上十几个侍卫。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很黑,黑不见底。
寒风呼啸,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偶尔传来呜呜的风声。
刘禅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灌入喉咙,直冲肺叶,他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冷颤。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浑身一阵通透,心里也清爽起来,方才那些不快的思绪仿佛都被寒风吹散了。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刺骨的寒意。
身上的热气似乎正被一点点抽走,手脚在寒风的侵袭下渐渐发麻,隐约有冻僵的趋势。
刘禅于是转身走向密殿,老太监早已静候在那里。
见他过来,老太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刘禅微微颔首,挥了挥衣袖便步入殿内。
密殿里炭火早已升起,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刘禅绕着炭盆踱了两圈,这才在榻上坐下。
老太监等他坐定,又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几名侍女端着茶水糕点进来。
刘禅静静看着她们忙碌,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头人。
待一切安排妥当,他看着她们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仔细地掩好殿门。
他长叹一声,给自己斟了杯茶。
淡黄的茶汤盛在白玉般的茶盏里,显得格外清透。一根根嫩芽在水中舒展,纤细的叶脉清晰可见。
这让他想起前世的茶——每逢三月中下旬,茶树抽出新芽,经一场春雨滋润,一夜之间便能蹿出两三寸长。
那时他总亲手采摘这些嫩芽,精心炒制,留着自己品尝。
这样的好茶,是断不会卖给收茶人的。
如今眼前这茶盏中漂浮的嫩芽,想必也是这般精心采制的吧。
他轻轻闻了闻,嗅了嗅,呷了一口,茶叶的清香从嘴里一直传到四肢百骸,那种恰到好处的芬芳,让他忍不住赞叹:“好茶!”
那种让人陶醉、让人迷醉的感觉,虽然他已经喝过不少次,几乎天天喝,但就是忍不住要赞叹,忍不住心情舒畅。
这让他找回了与原来世界相同的东西——差不多大小的茶叶,差不多的味道。
这让他觉得,或者说肯定,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这个荒诞却又真实的想法!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轻响,殿门被推开,冷风灌入,一个高大精瘦的身影走了进来。刘禅微微动了动身子,又端坐好。
那身影叩拜行礼:“臣陈到叩见陛下!”
刘禅连忙抬手示意:“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待陈到落座,刘禅注意到他满头白霜,鼻尖和眼眶都冻得通红,衣袍上仿佛还沾着未散的凛冽寒气。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心里暗叹:“唉!自己总是这般多愁善感!”
侍女很快奉上新茶和糕点。
待一切安排妥当,刘禅温声道:“爱卿喝盏热茶,去去寒气。”
“谢陛下。”陈到拱手致意,捧起茶盏连饮数杯,一点都不嫌茶烫。
几杯热茶下肚,他原本通红的面色果然好转了许多。
刘禅等这些琐碎的东西完备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爱卿,张兴学死了?”
他紧紧盯着陈到,
“确定吗?”
陈到闻言,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拱手说道,“回陛下,是的!千真万确!”
刘禅问道,“何以如此确定?”
陈到回道,“探子亲眼所见!”
“怎么死的?”刘禅又问道,看来死是确切无疑的了,但是这事儿能传到自己的耳中,必定是关系重大!
陈到听到这话,又踌躇了两瞬的时间,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陛下,被涪城的官兵杀的!”
刘禅听到这话,眼中寒光陡然一现,随后迅速收敛,“涪城,涪城张氏的涪城吧?”
“是的陛下。”陈到似乎未受刘禅眼中寒光的影响,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姿态,岿然不动。他略作思忖,这才回答。
刘禅微微颔首,心中暗赞老将军行事稳妥:“爱卿且详细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臣所知有限,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他又顿了顿,“原本臣以为不过是......”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刘禅。
刘禅会意,淡然一笑:“但说无妨。”
陈到这才继续道:“原本以为死的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故不打算惊扰陛下。但报信的探子坚称,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要面呈圣听。”
刘禅闻言点点头,脸色凝重了一些。
果然不出所料,能传入自己耳中的,岂是小事?
他沉思片刻,道:“明日将那个报信的探子带到神农院,朕要亲自见他。”
“遵命,陛下。”陈到闻言略一迟疑,随即郑重拱手,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刘禅直视陈到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务必封锁消息,更要确保他的安全。”
说罢,刘禅端起茶碗轻吹几下,喝了几口。
陈到见状起身,恭敬行礼后告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