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走后,刘禅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目光幽幽。感觉喝的茶水有点多了,肚子空荡荡的,哗啦哗啦地响。
他顺手拿起糕点吃了起来,微微甜的味道,但不是很甜,粉糯粉糯的,一口下去,又掉沙沙的那种感觉,不用怎么嚼就咽下去了。
“嗯,还挺好吃的。”他心里想着,又多吃了几块,直到把一盘子都吃完了,肚子里饱了些,才停下来。
他用茶水漱了漱口,直接就咽了下去。
抬起头,看到老太监微微翘起的干瘪嘴唇,刘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眼睛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松了口气——还好现在没别人,就老太监一个,无妨,没那么多规矩!否则又要被唠叨了。
不知为何?每当老太监看见自己这些不合规矩的举动时,总会不经意地露出笑意。
刘禅已经发现好几次了,那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的慈祥。
这感觉挺奇怪的!刘禅时常觉得心里有些刺挠,不太舒服,却又不好说什么。
渐渐地也就习惯了,随他去吧!无所谓了!
刘禅随口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只见老太监听到这话,眼中光芒一暗,嘴唇微微哆嗦,身子都颤抖起来。
刘禅立即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揭人伤疤,刺痛了对方。
刘禅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朕非有意如此……”
老太监哆嗦着行礼,声音沙哑哽咽:“回陛下,老奴的家人都死了……都死了……”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刘禅上前搀扶,发觉他抖得厉害,心中过意不去,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说道:“乱世人命如草芥,望天下早日太平吧!”
老太监眼中泛起泪光,松垮的面皮随着身子的颤抖不住晃动,“陛下......陛下如此圣明,一定......一定会的!”
刘禅微微颔首,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言。凡事须得适可而止,对谁都不宜过于亲近。
如今他已明白,对任何人说的话,都该半信半疑。这是近来悟出的道理。
老太监所言是真是假,抑或是在做戏,都已无关紧要。身为帝王,只需尽好本分便是。
在这个位置上,臣子们是否真心相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将差事办好,办得利索。
最要紧的是,绝不可让下面人轻易窥见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难免被人拿捏——无论对方是忠是奸,皆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清癯的身影,随即又摇了摇头——罢了,这般武断的评判,是否妥当?或许......还是太过主观了!
刘禅走出密殿,一阵冷风迎面袭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密殿内本就不甚通风,加之炭火燃烧,既闷且热。
此刻被寒风一吹,反倒觉得胸中舒畅不少。
他撩起衣摆,迈步向寝殿走去。这宽袍大袖的礼服,身上又叮叮当当挂着诸多配饰,行走实在不便。
对于前世素来习惯简便装束的他而言,已不仅是麻烦,简直可称折磨。
思及此处,刘禅又要叹气,忽觉今日叹气未免太多,硬生生将已到唇边的叹息又咽了回去。
回到寝殿,在侍女服侍下更衣、洗脸、刷牙。
刷牙是刘禅自己来的,特意叫浦沅给自己做了一支象牙牙刷,上面用的什么毛,刘禅不知道,也没问,只觉得软硬刚好合适。
用盐水刷牙,这样刷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算干净了,嘴巴里舒服了。
别的其实还可以忍受,可以将就,可以略过,但刷牙这个事情,作为前世养成的习惯,刘禅认为非常必要,并且是非常好的习惯,有机会可以大力推广。
他对于口腔卫生,是绝对不会马虎的,“病从口入”这个观念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
臭气满口,口气混浊,这个东西绝对是他不能忍受的,难受!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刘禅在侍女的服侍下进入梦乡。
让他很满意的是现在的床——硬板床,跟前世老家的硬板床差不多,他觉得特别适合自己的腰背,非常喜欢。
只要他想,天天都可以换被子、换床单,上面熏着檀香,睡着实在舒服。
这里有着熟悉的味道,让他非常安心。
刘禅睡眠不是很沉,所以每当他睡着,老太监和侍女们都会格外小心。
虽然刘禅偶尔会被他们无意间吵醒,脸色很难看,但也不会真的因此责罚他们。
不过刘禅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脸上显露出半点不悦,就必定会有人倒霉。
要不是学过些心理学,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暗中数过,因为这些不经意的小事,已经有不少人挨过罚。
又因为他的细心,已经救过好多人了……如今宫中的人对他,那可真是死心塌地!
这一觉睡得很好,他最近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了。
啊,看着晨曦中窗子里透进来的明亮白光,他知道今天天气不错,肯定有太阳。
在侍女们的服侍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
他穿戴整齐,刷牙洗脸,吃好早点,觉得全身暖融融的,整个殿内的气氛也暖融融的!
这段时间,刘禅觉得自己好像找回了自我。
前段时间,他精神恍惚得厉害,虽然不言不语,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总是板着脸,让太监和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出。
宫中的气氛凝重无比,仿佛随时会有天塌地陷、雷霆暴雨降临的风险。
如今,随着他的心情明显好转,宫中总算气象一新,透出几分生气。
大家脸上不再是阴云笼罩,至少神情变得自然松弛。刘禅看着这些松弛的面孔,他自己也开心。
突然心有所感,心里又叹了口气——这才叫真正的牵一发动全身。
他知道,哪怕他只是简单地叹口气,都会有人百般揣测、千般解读!
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刘禅摆驾神农院。
成都城其实不大,就前世一个小县城的规模。
基于堆肥法的成都卫生改造计划,相父诸葛亮施行的很彻底。
入眼所见,成都城现在干净多了,以前那种随处可闻的尿骚味、屎臭味,现在终于是少了很多。
还记得以前随便一阵风吹,满城都是尿骚屎臭味,如今寒风吹过,空气却清新许多。
不一会儿就到了神农院,一路顺畅无比。
只要相父不阻拦,整个成都城,刘禅都畅行无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并且还能做到行踪保密。
因为整个成都城,全在陈到、赵云的守卫部队监控下。
宫中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波了,刘禅虽然本能的同情某些人,但对那些吃里扒外、敢泄露他行踪的,他绝不会手软。
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别提什么兴复汉室了,简直就是在做梦!
车驾直接来到了神农院的庄院内。庄院内其实陈设简单,只有些日用的桌椅板凳,虽不豪华却很实用。
刘禅看着这些简单的陈设,心里很喜欢——这就跟前世老家的院子一样,让人觉着亲切!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陈到说的那个探子已经到了。
刘禅在主座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仔细打量着这个探子:中等身段,面色黝黑,短脸,粗眉毛,塌鼻子。
探子见到刘禅,慌慌张张地行礼:“小臣叩见陛下!”
他的头垂得很低,身子几乎躬成了直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刘禅仔细端详着他,感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便轻轻挥手道:“平身。”
探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竟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刘禅看着这一幕,眉头轻轻皱起。
手指轻敲案几,刘禅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便拿起茶盏啜饮一口茶。
馥郁芬芳的茶香让他神清气爽,于是开口问道:“听陈到说,你一定要见朕?”
“是的,陛下!”
探子又恭敬地拱手行礼:“小臣王兴初,是神农卫,学宫学员。小臣……小臣跟张兴学是好友......”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刘禅。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刘禅笑了——有意思,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这是他的“三百弟子”之一,学习刻苦,考试次次名列前茅......
目前看来,除了刚开始的过度紧张外,这人倒也机灵,知道用神农卫与学宫学员的身份来拉近与自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