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静立一旁，面容平静无波；
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他并未出声制止，也没有释放任何气息，仿佛只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将蛇人蝮辛那贪婪倨傲的嘴脸，以及艾拉因恐惧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的身形，尽数收入眼底……
为首名为蝮辛的蛇人，目光几次扫过顾元，脖颈上的鳞片微微开合；
自身蛇族特有的危险感知，此时在不断提醒他，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陌生人族身上，始终萦绕着一种令他感到死亡威胁的隐晦气息；
以至于，顾元的存在，让他不敢过于放肆……
最终，蝮辛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艾拉一眼，一把抓过那十枚源石，在手中轻轻掂量一下，低骂一声：
“真是没用的东西！”
“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虽然不满，但他终究没敢再做进一步逼迫，带着两个同伴转身离去，消失在街道的闹市之中。
直到蛇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艾拉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但肩膀依旧耷拉着，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元大人，让您见笑了……”
艾拉转过身，对着顾元躬身低声致歉，并没有因为方才顾元的‘无动于衷’，而有任何失落情绪；
因为她明白，顾元没有义务为她出头……
顾元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问道：“他们也在这座中立圣城内，以此谋生？这种事时常发生吗？”
艾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嗯，他们黑鳞蛇族在这片区域势力不小，有很多族人。”
“他们自己也贩卖消息，但更多时候，是强迫我们这些势单力孤的小族上缴辛苦费。”
“美其名曰‘区域管理’，其实就是欺压。”
猫女艾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继续道：“虽然万华天域明令禁止争斗，圣城卫队巡逻也很频繁。但……”
“强者想要对付弱者，总有无数种办法。”
“他们可以骚扰你的摊位，散布对你不利的谣言，或者在你离开天域时尾随……圣城官方也很难完全杜绝这些阴暗角落里的龌龊。”
“我们为了能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很多时候只能选择忍耐。”
顾元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
绝对的秩序，只存在于理想之中，只要有力量差距和利益纠葛，压迫就难以根除……
顾元方才没有选择出手帮助艾拉，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明日便会离开这座中立天域，一时的震慑，或许能解眼前之围；
但等自己走后，失去庇护的艾拉，反而很可能遭受到黑鳞蛇族变本加厉的报复，处境或许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元大人无须担心，这种事我也已经习惯啦，毕竟大家都不容易。”
艾拉声音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传来。
她扭过头，努力对顾元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深处，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苦涩：
“而且，他们不知道，我遇到了元大人您这样的贵人，之前更是给了我丰厚的报酬。所以，仔细算算，我还是有的赚的！”
两人继续前行，艾拉重新打起精神，试图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继续为顾元介绍着沿途的景致。
顾元走在侧后方，看着对方努力挺直，却依旧显得单薄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再度开口问道：
“听方才那蛇人所言，你在这万华天域，难道还有其他族人吗？”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艾拉内心最柔软，也最伤痛的地方。
她脸上的强颜欢笑，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哀伤，与顾元并肩而行，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有的……还有一些族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从战场中逃出来的……”
艾拉抬起头，望向上空那流光溢彩的护城圣阵，眼神迷离，仿佛回到了那片染血的故土。
接下来，艾拉开始缓缓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原来，艾拉所在的影猫一族，早已不复存在；
无论是天域，还是她们所生存的影猫界，全部在与金翅大鹏一族的战斗中，完全覆灭。
“金翅大鹏一族实力强大，位列万族百强！”
艾拉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但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那是一场屠杀，我们根本无力抵抗……”
“我和另外几个年纪还小的族人，在族中一位长老的拼死保护下，才侥幸乘坐一艘灵梭逃了出来……一路流浪，最后才来到这万华天域，找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我们影猫一族，除了我们一些尚未成年的族人之外，就只有那位保护我们逃出来的长老了。”
艾拉的声音满是担忧：“墨爪长老为了掩护我们，在逃亡途中受了很重的旧伤，如今气血衰败，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连全盛时期的一半都不到。”
“我们这些族人，实力又极其低微，连王境都没有……”
对方没有再说下去，但顾元已经明白。
一个实力十不存一的八阶王境长老，带着一群未成年低阶族人，在这龙蛇混杂、强者如云的万华天域，无疑是处于最底层的存在。
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被残酷的现实吹灭。
顾元听着，久久不语。
宇宙的广袤背后，是无数族群的兴衰与血泪。
金翅大鹏族，那是宇宙中威名赫赫的强族，其实力远非现在的他所能抗衡。
艾拉和她的族人，背负着如此深重的血海深仇和生存压力，却依然在这陌生的天域中，努力挣扎求存……
“不过，元大人，您知道吗？”
似乎是感觉到气氛过于沉重，艾拉用力吸了吸鼻子，再次扬起一个笑脸，尽管眼圈还有些泛红，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相比于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族人，我们能够活下来，能够在这万华天域找到一处勉强可以生存的角落，我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活着，就有希望，对吧？”
猫女艾拉的话语中，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只有对生命的珍惜和对未来的微弱期盼。
这份在绝境中依然不曾熄灭的坚韧与乐观，让顾元的心弦微微触动。
看着艾拉那双闪烁光芒的碧绿猫瞳，顾元最终只是轻轻颔首，应了一声：
“嗯。”
这声回应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重量。
顾元依旧没有承诺什么，但看向艾拉的目光，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片万族林立的浩瀚宇宙，残酷是底色，但总有些微小的光芒，在顽强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