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光辉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笼罩着这片与世隔绝的洞窟。空气里流淌的纯净生机能量,无需刻意引导,便自发地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抚慰着受损的本源。靠在冰凉的白玉宫门上,我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不带任何污浊与煞气的清新空气,感觉每一次吸气,胸腹间的灼痛和憋闷都会减轻一分,精神上的疲惫也如同被温水洗涤,缓缓消融。
但这份宁静的恢复,对于我右臂那棘手的伤势,效果却相当有限。
那股阴冷粘稠的腐蚀性能量,如同最顽固的跗骨之蛆,盘踞在手臂的经脉和血肉深处。乳白色的生机能量流经那里时,只能在外围形成一层温和的包裹,延缓其扩散,却难以深入核心,将其化解或驱散。稍微尝试调动气血冲击,便会引来一阵钻心的、混合着麻木与蚀骨之痛的诡异感觉,那乌黑色的区域也会随之微微蠕动,仿佛在嘲笑着我的徒劳。
我低头看着这条几乎失去知觉、颜色诡异的手臂,眉头紧锁。这“腐蚀之触”的力量,其优先级和顽固程度,远超我的预估。若不尽快处理,恐怕会留下难以挽回的后遗症,甚至……危及根本。
我将目光转向身旁并排躺着的清霜和雪儿。
雪儿依旧在深度昏迷中,但在这处洞窟浓郁生机的滋养下,她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淡薄的血色,呼吸也悠长平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微弱得令人心慌。四钥之力在她体内缓慢流转,与外界能量呼应,修复着她透支的本源。看来,只要不受打扰,她应该能逐渐恢复过来。
而清霜的情况,则让我心头沉重。她昏迷不醒,气息比雪儿还要微弱,那瞬间斑白的鬓角在乳白色光辉下显得格外刺眼。燃烧冰凰本源的代价太大了,几乎动摇了她的道基。此刻,虽然洞窟的生机能量在不断滋养她,但速度极为缓慢,她身体依旧冰冷,仿佛一块难以融化的万载玄冰。这不仅仅是能量耗尽,更涉及到了生命本源的亏损,寻常方法难以奏效。
内心的焦灼与外表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虽然找到了暂时的安全之所,但身上的伤势,尤其是清霜的状况,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银铃轻摇般的空间波动,突然在洞窟入口处的屏障位置传来。
我猛地警觉起来,强撑着想要站起,左手下意识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气血。难道是腐蚀之触找到了这里?还是葬兵谷的其他诡异存在?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乳白色的守护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高挑窈窕、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其绝世风华的倩影,如同穿越水幕般,有些踉跄地跌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看似普通、实则用料极其考究、剪裁合体的深蓝色旅行装,原本一丝不苟盘起的秀发有些散乱,几缕沾着汗水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柔弱与疲惫。她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与急切,那双洞悉世情、睿智冷静的凤眸,在进入洞窟的瞬间,先是快速扫过全场,确认安全,然后便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以及我那条颜色诡异的右臂上。
是苏嫣然!
她竟然真的来了!而且如此之快!
“叶子!”她惊呼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更多的却是看到我伤势后的惊怒与心疼。她甚至顾不上整理仪容,快步冲到我的面前,蹲下身,目光死死锁定在我乌黑的右臂上。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伤?”她的语气急促而专业,伸出带着皮质半指手套的纤长手指,悬停在我伤口上方,不敢轻易触碰。那手套上还沾染着些许外面的尘土与硝烟痕迹,显然她这一路绝非坦途。
“是‘腐蚀之触’……”我声音沙哑地解释,“一种极其难缠的腐蚀性能量,能污染气血,侵蚀本源,寻常方法难以驱除。”
苏嫣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凤眸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金色流光开始旋转、汇聚,如同宇宙星璇!
财富之眼!
这不是用来观测商机与气运,而是被她运用到了极致,用来洞察万物本质,包括能量结构与伤势根源!
在她的“视野”中,我右臂的情况恐怕远比表面看上去更加狰狞。我看到她瞳孔猛地收缩,饱满的胸脯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剧烈起伏了一下。
“好恶毒的力量!”她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杀意,“这不仅仅是能量腐蚀,更缠绕着一种……‘凋零’与‘终结’的法则碎片!它在从规则层面瓦解你的手臂生机!常规的丹药和疗法,根本无效!”
她的话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测,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必须立刻处理!”苏嫣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要驱散这种层级的规则污染,需要极其庞大的、纯净的‘生’之气息进行对冲和净化,并且需要精准的引导,确保在驱散腐蚀的同时,不二次伤害你本就受损的经脉和本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处洞窟,又落回我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座安全屋凝聚了先祖留下的‘浩然正气’,是极佳的净化环境。我的‘财富之眼’可以洞察能量流向,进行最精确的引导。但是……”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红晕,但眼神依旧坚定无比,直视着我的眼睛:“要完成最有效、最安全的引导,需要……需要最直接的接触和气机交融。隔着衣物,能量损耗太大,且容易产生偏差。叶子,我需要你……褪去上衣,并且……我需要将手掌直接贴合在你的伤口和心脉附近,以自身为桥梁,引导此地浩然正气与你我之气运,共同冲刷那腐蚀法则。”
她的话说得清晰而直接,没有半分旖旎,只有属于医者和决策者的冷静与专业。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一丝,耳根处那抹红晕也有扩散的趋势。
我愣住了。褪去上衣,直接肌肤相贴……这……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昏迷的清霜。虽然她此刻无知无觉,但……
苏嫣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清霜那斑白的鬓角和透明如纸的脸色,她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她很快收敛了心神,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拖延一刻,你的手臂就多一分永久坏死的风险!清霜妹妹若是清醒,也绝不会愿意你因为她而耽误治疗,导致不可逆的损伤!”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我那点无谓的犹豫。她说得对,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活下去,保持战斗力,才是对所有人负责。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用还能动的左手,有些笨拙地开始解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卫衣纽扣。
苏嫣然也转过了身,开始从她随身携带的一个看似小巧、却内有乾坤的战术腰包里,取出一些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玉瓶、银针以及几块刻画着复杂符文的玉石,快速在地上布置起来,显然是在准备辅助阵法。
当我终于将上衣褪至腰间,露出精壮却带着不少新旧伤疤的上身,尤其是那条从肩膀蔓延至小臂中段的、触目惊心的乌黑色手臂时,我听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布置好简单的辅助聚灵阵后,重新转过身。看到我赤裸的上身和那条诡异的手臂,她的眼神再次凝重了数分,但其中没有丝毫羞涩,只有全神贯注的审视。
“坐下,背对着我,尽量放松,守住灵台清明。”她指挥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我依言盘膝坐下,背对着她。能感觉到她在我身后也坐了下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高级香水、硝烟和她自身独特体香的复杂气息传来。
紧接着,一双微凉、细腻却异常稳定的手掌,轻轻贴在了我的后心位置。
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乌黑最严重的区域,悬停在我右臂肩胛附近的经脉节点上方。
“可能会有些痛苦,忍住。”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下一刻,她瞳孔中的金色星璇再次加速旋转!
同时,她贴在我后心的手掌,以及悬停在右臂上方的手掌,同时亮起了柔和却蕴含着庞大生机的白金色光芒!这光芒与她“财富之眼”的金光相连,仿佛构成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嗡——!”
洞窟之内,墙壁上那些乳白色的发光石头仿佛受到了召唤,光芒大盛,磅礴而纯净的“浩然正气”如同受到指引的洪流,朝着我们汇聚而来,通过苏嫣然的身体,转化为最精纯的净化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体内!
“呃啊——!”
剧烈的痛苦瞬间袭来!那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仿佛灵魂都被放在圣焰中灼烧、洗涤的极致感受!盘踞在右臂的腐蚀性能量,遇到了天敌般疯狂地挣扎、反扑,与涌入的净化之力激烈冲突,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整条手臂的经脉都在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反复切割、刮擦!
我死死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瞬间涌出,顺着脸颊和胸膛滑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稳住!引导你的气血,跟随我的引导!”苏嫣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手掌稳稳地贴在我的后心,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我锚定意识的重要支点。
我强忍着非人的痛楚,集中全部意志,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气血和四钥之力,跟随着她渡入的那股精纯引导之力,一起冲向右臂的腐蚀区域。
白金色的净化洪流,在我的经脉中与那暗绿色的腐蚀性能量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也将那顽固的乌黑色一点点逼退、净化、消融!
肌肤紧密相贴处,除了能量的剧烈交换,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颤抖(我的痛苦,她的消耗)、急促的心跳、以及那无法言喻的、在生死边缘相互依存所产生的高度信任与亲密。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痛苦淹没时,盘踞在右臂最深处的、最后一丝也是最顽固的暗绿色腐蚀能量,终于在净化洪流的持续冲击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彻底溃散、蒸发!
“呼……”
苏嫣然长舒了一口气,贴在我后背和手臂上的手掌光芒缓缓收敛,她的身体也仿佛脱力般,微微晃动了一下,靠在了我的背上。她的额头抵着我的后颈,我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同样被汗水浸湿的鬓发。
而我,在那极致痛苦骤然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轻松!右臂虽然依旧麻木酸痛,气血不通,但那令人绝望的乌黑色已经彻底消失,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显得有些苍白萎靡。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腐蚀感,也烟消云散!
成功了!
我缓缓睁开眼,感受着右臂重新传来的、虽然微弱却真实的知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不远处,原本昏迷的凌清霜,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依旧虚弱地躺在地上,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和我身后因为脱力而短暂靠在我背上的苏嫣然。
她的眼神很复杂,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了然,与淡淡的、如同远山积雪般的清冷与疏离。
她看到了多少?又想到了什么?
洞窟内,乳白色的光辉依旧柔和。
能量平息,伤痛暂缓。
但某种无声的暗涌,却在三人之间,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