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红星农具厂刚开机，锻打车间的铁锤声就撞得空气发颤。林晚星正蹲在仓库门口核对新到的铁钉，就听见工厂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声粗气的抱怨，她抬头一看，只见邻村生产队的李队长攥着一把锄头，脸色铁青地往厂长办公室走，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空麻袋的社员。
“陆厂长呢？让他出来！这锄头刚用两天就断了柄，还让不让我们秋收了！”李队长的嗓门又高又亮，路过的工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张桂兰端着刚煮好的玉米糊糊，也凑到晚星身边：“这李队长可是咱们厂的老客户了，每年都订几十把农具，怎么突然闹这么大动静？”
晚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跟着人群往厂长办公室走。刚到门口，就看见陆沉舟从里面出来，穿着那件藏青色中山装，袖口还沾着点墨渍——显然是刚在看订单。他看见李队长手里的锄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李队长，怎么回事？先进屋说，外面风大。”
“进什么屋！你自己看！”李队长把锄头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断成两截的木柄滚到陆沉舟脚边。晚星凑过去看，那木柄是松软的杨木，纹理粗糙，还带着几个没打磨干净的木刺，根本不是工厂规定用的坚硬桦木。而且木柄和锄头刃的连接处，只用了一根细铁钉固定，难怪会断。
“我上礼拜刚从你们厂拉了二十把锄头，分给队里的人用。今天早上老二家的下地割玉米，刚抡了两下，柄就断了，差点砸到脚！”李队长越说越气，指着地上的锄头，“这就是你们红星农具厂的质量？我看是糊弄人的破烂！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么退钱，要么换一批好的，不然我就去公社告你们！”
周围的工人都议论起来，有个年轻工人小声说：“这批锄头是赵主任负责采购的木料，当时我就觉得那木柄软，想跟他说，又怕他不高兴。”另一个老工人也点头：“是啊，之前的锄头柄都是桦木的，沉实耐用，这批看着就不结实。”
陆沉舟弯腰捡起断成两截的木柄，手指摩挲着松软的木质，脸色越来越沉。他把木柄递给身后的陆沉阳：“去车间找郭师傅看看，是不是咱们厂出库的货。”陆沉阳接过木柄，转身往车间跑，没一会儿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钢印：“哥，是咱们厂的，这木柄上有‘红星’的钢印，就是木料不对，不是规定的桦木。”
“李队长，实在对不住。”陆沉舟直起身，语气诚恳，“这批锄头确实是我们的质量问题，我给您两个解决方案：要么我现在让工人给您重新做二十把锄头，用最好的桦木，今天下午就能让您拉回去；要么我把货款全额退给您，再额外补偿您五块钱，算是给老二家的赔罪。您看哪个合适？”
李队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陆沉舟这么痛快。他本来以为要吵半天才能解决，现在看着陆沉舟诚恳的样子，气消了大半：“我也不是故意来找茬，主要是秋收等着用农具。重新做二十把可以，但必须用桦木，不能再用这种软木了。”
“您放心，我亲自盯着做。”陆沉舟转头对郭师傅说，“郭师傅，你带两个徒弟，用仓库里的桦木，优先给李队长做二十把锄头，刃口多磨两遍，木柄用三道铁钉固定，确保结实。”
郭师傅赶紧点头：“好嘞，陆厂长，保证下午让李队长拉走。”
李队长这才松了口气，接过陆沉舟递来的搪瓷缸，喝了口热水：“陆厂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农具关系到秋收，耽误不得。你们厂之前的质量一直很好，这次怎么会出这种事？”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赵主任身上——赵主任是采购主管，这批木柄就是他负责采购的。刚才李队长闹的时候，他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眼神躲闪，现在被陆沉舟盯着，赶紧挤出个笑脸：“陆厂长，可能是木料厂发错货了，我这就去问问他们！”
晚星看着赵主任慌张的样子，心里起了疑——之前整理库存的时候，她好像见过赵主任签字的采购单，上面写的明明是桦木，怎么到了成品里就变成杨木了？她悄悄拉了拉陆沉舟的袖子，小声说：“厂长，我下午查一下这批木柄的库存记录，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陆沉舟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他知道赵主任平时有点油滑，但没想到敢在原料上动手脚，要是今天李队长没来找，这批劣质锄头流到更多客户手里，工厂的名声就全毁了。
下午，郭师傅带着徒弟加班加点，终于做好了二十把锄头。每把锄头的木柄都是结实的桦木，打磨得光滑发亮，刃口磨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李队长拿着锄头试了试，抡了两下，木柄纹丝不动，满意地笑了：“这才是红星农具厂的水平！陆厂长，以后我们队的农具，还从你这订！”
看着李队长带着社员拉着锄头离开，陆沉舟的脸色却没放松。他对晚星说：“明天你把赵主任负责采购的那批木柄的库存记录都找出来，我们得查清楚，到底是木料厂发错货，还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晚星点头应下，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她想起赵主任刚才躲闪的眼神，还有工人说的“之前见他跟木料商偷偷摸摸的”，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而躲在车间角落的赵主任，看着陆沉舟和晚星的背影，手里的搪瓷缸捏得发白——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把断了的锄头柄，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