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凉意，吹得村口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刘三妹挎着竹篮从公社供销社回来，刚走到张二柱家院门口，就看见张二柱正蹲在门口磨柴刀，嘴里还念叨着早上偷菜的事。
“二柱哥，你说啥呢？谁偷菜了？”三妹脚步顿住，凑过去问。她性子直，最见不得欺负人的事，上次苏清月被李桂英刁难，她就帮着说过话。
张二柱抬头看见她，叹了口气，把早上顾招娣偷苏清月白菜，还倒打一耙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句：“清月嫂子也是好脾气，没跟她计较，可招娣那态度，也太过分了！”
“啥？还有这事？”三妹一听就炸了，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撸起袖子就气冲冲地说，“这顾招娣也太不像话了！偷了东西还敢骂人？不行，我得去找她评理去！清月嫂子老实，也不能这么被欺负！”
她说着就往苏清月的棚子跑，张二柱想拦都没拦住，只能在后面喊：“三妹，你别太冲动！”
苏清月这会儿正在棚子里整理农具，早上被顾招娣气到后，她没心思做饭，就把锄头、镰刀拿出来擦了擦。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刘三妹跑了进来，脸都气红了。
“清月嫂子！”三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急切，“你咋不跟我说呢？顾招娣偷你白菜还骂你，你就这么算了？不行，咱现在就去找她，让她给你道歉！”
苏清月愣了愣，没想到三妹会这么激动，她拉着三妹坐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三妹，别生气，都过去了，我也没损失啥。”
“啥叫过去了？”三妹接过水杯，没喝，放在一边，“偷东西就是偷东西，还敢顶嘴，这要是不跟她掰扯清楚，以后她还得欺负你！走，嫂子，我陪你去，看她还敢不敢横！”
不等苏清月再说什么，三妹就拉着她往外走。苏清月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往顾家走，心里又暖又无奈——暖的是三妹真心为她着想，无奈的是，跟顾招娣和李桂英讲道理，怕是白费功夫。
两人走到顾家院门口时，顾招娣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晒衣服，竹篙上挂着几件旧棉袄，她手里拿着件蓝布衫，正慢悠悠地抖着灰。
“顾招娣！”刘三妹一进院就喊，声音清亮，“你给我站住！”
顾招娣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蓝布衫掉在地上，她抬头看见苏清月和刘三妹，脸色一下就变了，却还是嘴硬：“刘三妹，你喊啥？我又没惹你！”
“你是没惹我，但你惹清月嫂子了！”三妹走到她面前，叉着腰，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偷清月嫂子的白菜，还跟她顶嘴，说她小气，是不是？偷东西还有理了？你赶紧给清月嫂子道歉！”
“我凭啥道歉？”顾招娣从石凳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却语气蛮横，“那是我们顾家的地种出来的白菜，我拔几颗怎么了？再说了，刘三妹，这是我们顾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三妹气笑了，“偷东西就是不对，不管是谁家的事，我都得管！你以为你躲在你娘后面，就能不讲理了？今天你必须给清月嫂子道歉！”
“我不道歉！你能把我怎么样？”顾招娣梗着脖子，跟三妹吵了起来，“苏清月，你自己不敢跟我吵，找刘三妹来帮你，你可真没用！”
苏清月皱着眉，刚想开口，就被三妹拦住了。三妹瞪着顾招娣：“你还好意思说清月嫂子？你偷东西还有脸了？行，你不道歉是吧？我去找晏廷哥来评理，看他说你做得对不对！”
说完，三妹转身就往外跑，脚步飞快。顾招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慌，却还是强装镇定：“找我哥也没用，我哥肯定帮我！”
苏清月没说话，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竹篙上的旧棉袄，风吹过，棉袄晃了晃，像极了现在乱糟糟的局面。
刘三妹一路跑到村书记办公室，办公室是间旧瓦房，门口挂着块“红旗村村委会”的木牌。她推开门，就看见顾晏廷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份文件，桌上还放着个搪瓷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
“晏廷哥！”三妹跑进去，喘着气，“你快回去看看！顾招娣偷清月嫂子的白菜，还不道歉，跟我们吵起来了，你快去评评理！”
顾晏廷闻言，手里的笔顿住了，他抬头看着三妹，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三妹把早上顾招娣偷白菜，下午她拉着苏清月来要说法，顾招娣不肯道歉的事说了一遍，语气急切：“晏廷哥，你快去看看吧，再不去，招娣还得跟清月嫂子吵！”
顾晏廷放下手里的文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往外走：“走，去看看。”
两人回到顾家时，院子里的气氛正僵着——顾招娣站在石凳旁，眼圈红红的，苏清月站在另一边，脸色平静却带着疏离。李桂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正站在顾招娣身边，对着苏清月念叨：“清月啊，不是我说你，几颗白菜而已，招娣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娘！”顾晏廷走进院，打断了李桂英的话，他目光扫过院子里的几人，最后落在顾招娣身上，语气严肃，“招娣，三妹说你偷清月嫂子的白菜，还不肯道歉，是不是真的？”
顾招娣见哥哥回来了，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扑到李桂英怀里：“哥，不是我偷的，那是咱家地种的白菜，我拔几颗怎么了？刘三妹还凶我，苏清月也欺负我……”
“你胡说！”刘三妹立刻反驳，“我亲眼看见你抱着白菜从清月嫂子的菜地里出来，二柱哥也看见了，你还敢撒谎！”
“招娣，你别撒谎。”顾晏廷看着她，语气更沉了，“偷东西就是不对，不管地是谁的，白菜是清月嫂子种的，你没跟她打招呼就拔，就是偷。现在，给清月嫂子道歉。”
“我不！”顾招娣哭得更凶了，紧紧抓着李桂英的衣服，“我凭啥道歉？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总是帮着苏清月，不帮我！”
李桂英也护着顾招娣，把她往身后拉了拉，看着顾晏廷，语气带着不满：“晏廷，你怎么总是说招娣？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不就是几颗白菜吗？清月也没少块肉，你至于这么凶她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尖了些：“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娶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往外拐！自家妹妹不护着，倒护着个外人，你对得起我吗？”
顾晏廷看着蛮不讲理的母亲，又看了看哭个不停的妹妹，心里又气又无奈。他知道，跟母亲争辩没用，她只会护着招娣，再说下去，只会让矛盾更僵。
他叹了口气，转向苏清月，语气缓和了些：“清月，今天这事……你先回棚子吧，等娘消气了，我再让招娣给你道歉。”
苏清月看着他眼底的无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李桂英护短，顾晏廷夹在中间，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清月嫂子，我送你回去。”刘三妹走过来，扶着苏清月的胳膊，对着李桂英和顾招娣瞪了一眼，才跟着苏清月往外走。
看着苏清月和三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李桂英还在念叨：“晏廷，你看看你，把你妹妹弄哭了，还让外人看了笑话……”
顾晏廷没说话，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竹篙上晃悠的旧棉袄，风一吹，凉意裹着无奈，漫了满身。他知道，家里的矛盾，还远远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