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正蹲在地上，把编好的竹篮一个个摞起来，指尖冻得发红，却还是仔细抚平每一道纹路——这是昨天跟张兰一起编的最后五个，刚完成五十个订单的收尾，她想着今天能歇半天，把家里的被子拆洗了。
“清月！村部有你电话，周主任打来的！”
村口的大嗓门突然传来，是赵大爷顶着风跑过来，帽子上落满了白霜。清月赶紧放下手里的竹篮，搓了搓冻僵的手，往村部跑——周明这时候打电话，八成是跟竹篮有关，年底供销社忙，说不定有新需求。
村部的电话还是那台掉漆的旧机子，清月拿起听筒，手指还带着棚子里的寒气：“周主任，我是苏清月。”
“清月啊，”周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急促，“年底年货要开始备货了，各个网点都缺竹篮装糖果、点心，你那边能不能再赶八十个？二十天内得交货，实在是急，你看能行不？”
八十个？二十天？
清月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听筒差点滑掉。五十个竹篮她和张兰加二柱三妹一起编了十五天，八十个要在二十天内完成，单靠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可周明这么信任她，又是年底的急单，拒绝了又怕辜负他的心意，以后再难接订单。
“周主任，我……”清月顿了顿，心里快速盘算，“我能行！我找些人帮忙，肯定按时交货，保证每个竹篮都编得结实。”
“太好了！”周明的声音松了口气，“你办事我放心，这次还是按七毛一个算，交货时一起结工钱。要是人手不够，跟我说，我让供销社的人帮你搭把手。”
“不用麻烦您，我能协调好。”清月挂了电话，心里却没底——找谁帮忙呢？张兰肯定愿意来，可她一个人不够；二柱和三妹之前帮过劈竹条，手脚麻利，要是他们能来，应该能赶得及。
她往家走，路过二柱家时，看见二柱正帮他娘劈柴火，斧头抡得老高。三妹蹲在旁边，帮着捡碎木柴，两人说说笑笑的。清月停下脚步，喊了声：“二柱，三妹！”
“清月嫂子！”二柱放下斧头，跑过来，“是不是竹篮编完了？要给我们算工钱不？”
清月笑着摇头：“不是算工钱，是有新订单了。周主任要八十个竹篮，二十天内交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找你们帮忙，还有兰兰，你们要是有空，每天来棚子搭把手，我给你们算工钱，每天两毛。”
二柱一听，赶紧摆手：“嫂子你说啥呢！算啥工钱啊！之前你帮我娘挑过水，还帮我找过镇上的零活，我帮你劈竹条是应该的！八十个是不？你放心，我每天天不亮就来，保证劈够竹条！”
三妹也跟着点头，小脸蛋冻得通红：“我也来！我帮你们整理竹料，还能帮兰兰嫂子递竹条。之前你教我编竹篮，我还没谢你呢，正好帮你干活！”
清月心里暖烘烘的，刚想再说给工钱的事，二柱又开口了：“嫂子你别跟我们客气，都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你这订单赚了钱，以后有好活也能想着我们，比啥都强。”
正说着，张兰拎着半袋红薯走过来，是刚从地窖里拿的，要给清月送点。听见新订单的事，她赶紧说：“清月嫂子，我也来帮你！每天吃完早饭就来，编到天黑都行，我现在编菱形花纹熟得很，肯定不耽误事。”
看着三人热情的样子，清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那我谢谢你们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开工，棚子里我生上火，冻不着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棚子里就亮起了煤油灯。二柱扛着斧头先到，把昨天劈好的竹条堆在角落，又拿起新的竹子，“咔嗒”一声劈下去，竹条分得整整齐齐。三妹拎着个布包进来，里面是她娘给她装的烤红薯，放在火边温着，说等会儿大家一起吃。
张兰和清月随后到，两人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竹条，手指灵活地穿梭。清月教张兰编新的“回字纹”，说这种花纹结实，装年货不容易散。张兰学得认真，编错了就拆了重新来，指尖被竹条磨得发红也不在意。
“二柱，你劈的竹条再细点，编回字纹得用细点的。”清月抬头喊了一声。
二柱应着：“好嘞！保证细得均匀，不耽误你们编花纹！”
三妹坐在旁边，把整理好的竹条按粗细分开，堆成小堆：“兰兰嫂子，细竹条在这边，你要的时候喊我，我给你递！”
棚子里的火“噼啪”地烧着，竹条的清香混着红薯的甜味，驱散了腊月的寒气。四个人各有分工，没人说话，却格外默契，只有竹条碰撞的“沙沙”声和斧头劈竹的“咔嗒”声。
中午的时候，李桂英突然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粗布包，里面是个搪瓷缸，还冒着热气。她把缸子放在火堆旁：“天这么冷，你们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我煮的红糖姜茶，驱寒，喝了不冻手。”
清月愣了一下，赶紧接过缸子：“娘，您怎么过来了？这么冷的天，您在家歇着就行。”
“歇啥呀，”李桂英蹲在火堆旁，搓了搓手，“看你们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口热乎水都没喝。我还蒸了红薯，刚从灶里拿出来的，给你们带来了。”说着，从布包里掏出几个用玉米叶包着的红薯，热气透过叶子冒出来，甜香扑鼻。
“谢谢娘！”张兰接过红薯，剥开叶子，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睛，“娘您煮的姜茶也好喝，喝了身子都暖了。”
李桂英笑了笑，眼里带着点不好意思：“以前是我不对，总跟你们置气。现在看你们这么辛苦帮家里赚钱，我也该做点啥。以后每天中午我都来送姜茶，再给你们带点吃的，别饿坏了身子。”
清月看着李桂英的样子，心里满是感慨——以前的婆婆总爱挑刺，现在却主动关心她们，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和睦了。她笑着说：“谢谢您娘，有您帮忙，我们更有干劲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桂英每天准时来送姜茶和点心，有时候是蒸红薯，有时候是煮玉米，都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棚子里的竹篮一天天多起来，堆得快到棚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盼头——八十个订单完成，能赚不少钱，过年能给家里添件新衣服。
可这天下午，张兰去村口挑水时，却听见了不和谐的声音。
村口的老槐树下，刘婶正跟几个妇女站在一起，手里攥着个菜篮子，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让路过的人听见：“你看苏清月，接了那么多竹篮订单，赚了不少钱吧？却不请人帮忙，让张兰、二柱、三妹白干活，连口饱饭都不管，真是小气！”
旁边的妇女跟着附和：“就是啊，听说每个竹篮七毛，八十个就是五十六块，她一个人赚那么多，给帮忙的人分点咋了？”
张兰挑着水桶的手顿了顿，心里有点气——清月嫂子每天都留她们吃午饭，还时不时给她和三妹塞水果糖，二柱劈竹条累了，清月还给他买过烟，怎么就成了“白干活”？她想上前反驳，可又怕吵起来不好看，只能咬着牙，挑着水往棚子走。
回到棚子，张兰把水倒进缸里，还是忍不住跟清月说了：“嫂子，刘婶在村口说你……说你赚了钱不请人帮忙，让我们白干活，说你小气。”
清月手里的竹条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编：“我当是什么事呢，她愿意说就说吧。咱们都是亲戚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二柱、三妹、你，都是自愿来帮忙的，我也没亏待你们，管饭还时不时给点小玩意，她愿意误会就误会，咱们心里清楚就行。”
“可她这么说，别人会误会你的！”张兰急了。
“误会啥呀？”二柱正好劈完一捆竹条，走过来听见了，嗓门一下亮了，“我去找她说说！我帮清月嫂子劈竹条，是因为她之前帮我娘挑过水，我乐意！她凭啥说三道四！”
三妹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清月嫂子还教我做刺绣，我帮她整理竹料是应该的，不是白干活！”
说着，二柱和三妹就往外走，清月想拦都拦不住。
村口的老槐树下，刘婶还在跟妇女们说闲话，看见二柱和三妹过来，声音顿了顿，却还是没停。二柱走过去，叉着腰：“刘婶，你刚才说清月嫂子小气，让我们白干活？我问你，清月嫂子之前帮我娘挑过水，还帮我找过镇上的零活，我帮她劈竹条怎么了？我乐意！她每天留我们吃午饭，还给我塞过烟，这叫白干活？”
三妹也凑过来，小脸蛋涨得通红：“就是！清月嫂子教我编竹篮，还教我做刺绣手帕，我帮她整理竹料是应该的，她还经常给我水果糖吃，不是白干活！你别在这儿瞎造谣！”
刘婶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才附和的妇女也低下头，不敢说话了。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二柱和三妹认真的样子，又说不出话来——她其实是眼红清月接了这么多订单，之前想让自己儿媳妇跟清月学编竹篮，清月说订单急没顾上，她心里一直有气，才故意说闲话。
“我……我就是随口说说，”刘婶含糊地说，“你们别往心里去，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拎着菜篮子就往家跑，连头都不敢回。
看着刘婶的背影，二柱“哼”了一声：“让她再瞎说！下次再敢说清月嫂子，我还找她！”
三妹笑着说：“就是！咱们帮清月嫂子是应该的，她才不小气呢！”
两人回到棚子时，清月正跟张兰编着竹篮，看见他们回来，笑着问：“说了？”
二柱点头：“说了！她被我们说没电了，灰溜溜地走了！以后她再敢说闲话，我还找她！”
清月笑着摇头：“行了，别跟她计较了。咱们赶紧编竹篮，争取早点完成订单，过年能歇几天。”
棚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火更旺了，竹条的清香更浓了。二柱劈竹条的声音更有力，三妹整理竹料更细心，清月和张兰编花纹的速度也更快了。雪粒子还在打棚子，可棚子里的人心里都暖烘烘的——有这么多真心帮衬的人，别说八十个竹篮，就是一百个，也能按时完成。
傍晚的时候，李桂英又来送姜茶，还带来了刚烙的玉米饼。她看着棚子里堆得越来越高的竹篮，笑着说：“这么多了？照这速度，二十天肯定能完成！到时候赚了钱，咱们买块新布，给招娣做件新棉袄，也给兰兰做一件。”
张兰的脸一下红了，低下头编竹条，心里却甜丝丝的。清月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踏实——有家人的支持，有邻居的帮衬，这样的日子，就算再忙再累，也觉得有奔头。
雪粒子渐渐停了，夕阳透过棚子的缝隙照进来，给竹篮镀上了一层金边。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玉米饼，喝着姜茶，说着笑着，腊月的寒冷，早就被这热闹的暖意驱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