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收起，静魁长老一言不发地示意众人跟上。
时陌牵着白与钦的手，乖乖跟在后面。
静魁长老引他们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座古朴的石塔前。
还未走近，就能听见塔内传来的诵读声。
连绵不绝。
银秣没什么形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静魁长老在塔门前停下脚步，声音平稳，宣布下一个行程。
“今日功课，在戒律堂礼诵，直至日落。”
“礼诵一天？”
凤玖玖闻言，嘴角一撇。
“大师姐，我耳朵是幻听了吗？”这是人说得话吗？
“没有，玖玖。”祁琴抱歉的朝她摇了摇头。
凤玖玖欲哭无泪，她最耐不住了。
早上打坐一个时辰已经是极限，现在！竟然是一天！
几乎要哀叹出声，但在祁琴温和却带着提醒的目光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活人微死。
静魁长老袖袍一拂，八份散发淡淡墨香的纸张飞至每人面前。
“此乃《净心咒》基础经文，亦是修行核心，戒骄戒躁，凝神静气，字字叩心，不得懈怠。”
时陌低下头，抿了抿唇，她遇到了麻烦。
一个字都不认识。
学了多日，归来仍是文盲。
“……”
银秣极快捕捉到一只垂着脑袋，认真努力看“天书”的小不点。
“这些字？弯弯绕绕，没一个能看懂，这要怎么念？”
他眉梢一挑，将手中的纸张抖得哗啦作响。
话是朝静魁长老说的，眼睛是看时陌的。
只见小姑娘耳朵动了动，竖起耳朵，准备就听。
“用心念。”
时陌似懂非懂，有点宽泛了。
说完。
静魁长老转身带众人进入。
入眼庄严肃穆，丝毫不逊色大塔。
无数佛门弟子盘膝而坐，一个个光亮的脑袋，和一张张闭闭合合的嘴巴。
场面颇齐。
时陌眯了眯眼，小手挡在额前，有点闪到眼里。
白与钦不动声色侧身，为她遮下阴影，牵着小人径直走向靠后的角落。
那里有几根粗重的石柱投下大片阴影，够隐蔽。
如此好位置，自然也甚得凤玖玖的心意。
小陌陌，我来啦！
她亦步亦趋跟着白与钦和时陌溜了过来，麻利在时陌另一侧占了座。
银秣从刚开始，脸色又变差了，寻了一处更靠里，更暗的角落。
……
静魁长老立于塔门附近，看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一进来就齐齐往最阴暗的角落里钻，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抽。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清璃和舒婉选了一处最靠近中央的位置。
沈清璃面无表情，径直盘膝坐下。
舒婉紧跟着他，在他侧后方优雅落座，姿态标准，像一只高扬的天鹅。
不过是让他们礼诵一日，有何恐怖？
想当年，他初入佛门，在戒律堂前不吃不喝，硬生生诵了七七四十九天……
并未多言，静魁长老身形一动，竟也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众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凤玖玖、时陌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
袍袖一拂，紧挨着凤玖玖外侧的空蒲团上盘膝坐下，手持佛珠，阖目不语。
本就是为了躲人，特意寻了这处角落隐蔽的几人，“……”
静魁长老，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过于暧昧了。
凤玖玖更是浑身难受，用气音对祁琴哀叹：“这下可好，躲清静躲到本人眼皮底下了……”
祁琴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看向身侧。
只见静魁长老又睁开了眼睛。
凤玖玖已老实，求放过。
另一边。
白与钦无奈，传音给时陌。
【小师妹，坚持不下，记得及时告诉师兄。】
二师兄的声音从识海传来，时陌新奇，重重点头。
一秒入状态。
学着其他人，小姑娘双手合十，挺直小腰板。
纸张的字她看不懂，但她能听懂其他佛门弟子念诵传来的调调。
小嘴一张一合开始念，眼睛却像两颗滴溜溜的葡萄，悄悄打量起周围。
白与钦嘴角微勾，由着小姑娘好奇。
只见。
祁琴最端正，凤玖玖坐不住，但样子给到位。
视线再往远处挪，银秣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卷着发梢。
四目相对。
银秣勾起唇角，口型无声：“小——不——点——”
时陌：“……”
她小脸一绷，立刻把头扭了走。
银秣见状，低低嗤笑一声，终于觉得这无聊的礼诵有了点趣味。
而当时陌的视线触及到谢禾时，顿了顿。
少年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痛苦。
没多看。
时陌继续移动，再转，赫然与静魁长老对上眼。
小姑娘冷静移开，闭上眼。
梵音阵阵。
时陌嘴里噼里啪啦找感觉念，念着念着不由串台。
串去了超度咒。
小姑娘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念得一本正经，越来越顺溜。
以为找到感觉了。
静魁长老耳畔就这么滑入了一道音调稚嫩，迥异于佛门经咒的韵律。
纯净而古老的超度之力，仿佛自太古传来。
是那个叫时陌的小丫头！
静魁长老修行数百载，自认遍览佛典，通晓各派超度法门，此刻却完全无法分辨她念诵的究竟是何种咒文。
心念微动，他想要细细捕捉。
然而，更加令惊奇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自己无法真正捕捉到小姑娘口中的咒文。
静魁长老捻着佛珠的手指蓦地顿住，亘古无波的心境，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
无聊枯燥的礼诵，从上午到下午。
一切仿佛都成了催眠咒。
银秣第N+1次打出哈欠，时陌第N+1次收到，并回应。
一来一回，有来有往。
时陌身形微晃，眼皮渐渐沉重。
察觉到身旁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白与钦伸出一只手，将时陌的蒲团往自己这边拽。
让小家伙靠在他的臂膀上。
时陌在迷糊中动了动，似乎在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最终在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下，歪着头，彻底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凤玖玖看到了，羡慕撇撇嘴，她也想睡！
静魁长老等啊等，始终没再听到小姑娘新型的超度咒。
眼睛开了一条缝。
竟然毫无顾忌睡着了。
静魁长老：“……”
他持着佛珠的手，几不可察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