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监，丽水山庄的包厢订好了。秘书小唐把车钥匙放在我办公桌上，这是您要的备用手机。
我看了眼手表，五点四十。女儿今天生日，老婆半小时前发消息说蛋糕都化了。我把烟头按灭在咖啡杯里：和信达那边改约明天，我今晚有应酬。
手机又震起来，屏幕上是老婆抱着女儿的自拍壁纸。我直接挂断，从抽屉拿出新买的梵克雅宝项链——当然是给林娜的。结婚八年，早该明白生日蛋糕哪有温香软玉有意思。
电梯镜面映出我松开的领带，忽然觉得脖子发痒。伸手挠了挠，指尖沾着墨渍似的黑斑。最近总在全家福相框上蹭到脏东西，跟老婆说过多少次别总把相框摘下来擦，她从来都不听。
车开到春熙路时堵住了。女儿周岁拍的合照正在副驾驶座位上泛着冷光。那张照片里的我搂着穿公主裙的妻女，笑得像个傻子。相框边沿不知何时裂了道缝，我的左脸在玻璃裂痕后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手机疯狂震动，是林娜发来的语音：人家新买了黑丝哦~娇喘裹着电流声刺进耳膜。我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车轮碾过积水溅在路边一家婚纱影楼的橱窗上。雨水顺着海报上新娘的脸往下淌，像极了老婆上次发现我衬衫口红印时哭花的妆。
我突然全身发冷，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浮现大片灰斑。副驾驶传来纸张撕裂声，我扭头看见全家福照片正在自发燃烧！火舌舔过相片里我的脸，现实中的脸颊顿时传来灼痛。惊恐中猛踩刹车，整个人撞在弹出照片的相框上。
剧痛让我短暂昏厥。醒来时发现挡风玻璃外景色全部静止了，看起来好像还很熟悉，我的身体也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勉强转动，当我仔细看向“挡风玻璃”外的景象时，才惊觉自己正躺在自家客厅的相框里！而六岁的女儿正踮脚准备擦拭相框的玻璃，她的瞳孔突然变成纯黑色：爸爸你看，新爸爸在给我切蛋糕。
顺着她手指方向，我看到正在餐桌旁给老婆戴项链。那个西装笔挺，领带整齐地打着温莎结，无名指婚戒闪着和我手上同样的光。老婆脸上带着七年未见的红晕，而真正的我困在相框里，看着冒牌货用我的手指抚过她颈后那颗红痣。
静静别闹。冒牌货走过来抱起女儿，这个角度我能清晰看见他后颈——原本我因为车祸留过疤，而他后颈处光滑平整。他对着我的方向勾起嘴角，相框玻璃突然结满冰霜。彻骨寒意中，我听到自己身体正在相片里融化。
深夜两点，老婆穿着我送的吊带睡裙挨着冒牌货看电视。他手掌贴在她小腹的动作和我七年前一模一样，可当新闻播到连环车祸时，老婆突然转头：你今天怎么没提起静宝会背《长恨歌》了？
冒牌货抚弄她头发的手顿了顿，我从相框里发出无声的嘲笑。这个蠢货不知道，女儿背诗时会把温泉水滑洗凝脂唱成儿歌。但下一秒，老婆流着泪抓住他手腕：你终于变回以前的杨毅了。
寒意顺着相框爬满全身。原来真正的破绽在这里——真正的杨毅已经三年没陪女儿背过诗。照片里的妖魔因我对家庭的厌倦而生，却比我更懂如何当丈夫、如何当爸爸。当月光移过茶几，我看到冒牌货的婚戒内侧刻着林娜名字的缩写正在消失。
现在我只能每天看着那个冒牌货送女儿上学，他记得给老婆带胃药，甚至连老婆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上周女儿肺炎住院，他守了三天没合眼，衣领上沾着女儿吐的粥渍——这他妈明明是我曾经最讨厌的事……
相框里我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背后墙纸花纹，每当他们冲照片笑一次，我就被扯碎重组一次。
昨晚女儿突然趴到相框前，她眼睛里蠕动的黑影钻进玻璃，我终于能发出声音：爸爸在这...她却指着正在给她组装玩具的冒牌货说：这个爸爸才最好，然后蹦跳着跑开了。
婚纱照开始掉色那天，我发现相框长出了木纹血管，它们正把我拽向更深的夹层。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老婆怀孕了，冒牌货摸着她的肚子说这次我会当好爸爸，而我的眼睛已经化成两滩黑水，在照片里他第一次牵我老婆手的日期下面，永远凝固成两行悔恨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