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观棋者，亦是棋
茶楼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三个人封在其中。
秦卫东握着手机，那只常年持枪、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屏幕上“观棋”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他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窃贼，在失主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背叛，还是被清洗？
忠于本心，还是服从命令？
这道选择题，没有正确答案，每一个选项的尽头，都是万丈深渊。
六叔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尊铁塔，挡在了苏九和秦卫东之间。他不懂什么叫“观棋”，但他看得懂秦卫东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也感受得到那股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压抑。他手中的斧子，重新被握紧，斧刃对准了昔日的盟友。
“秦局，”六叔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有话，好好说。别逼我这把老骨头，跟你动手。”
秦卫东嘴唇翕动，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解释，想辩白，可那道命令就像一座大山，死死压住了他的舌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苏九动了。
他没有看秦卫东，也没有理会六叔的紧张，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被轰开的大洞前。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粗糙的墙壁豁口，却又停在了半空。
“秦局，”苏九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闲聊，“你说，我这墙，用什么材料补比较好？青砖太普通，配不上我未来的‘紫气东来金玉满堂’局。要不，用汉白玉？”
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秦卫东和六叔都愣住了。
秦卫东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苏九的思路。汉白玉？现在是讨论装修的时候吗？
“汉白玉……太招摇了。”秦卫东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这是他作为天枢官员的本能反应。
“哦？”苏九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依秦局之见呢？”
秦卫东看着苏九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猜忌，只有一片了然。他忽然明白了，苏九不是在问装修，他是在问自己，是选择“招摇”地站到他这边，还是选择“普通”地继续伪装。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苏九递过来的，让他体面下台阶的机会。
秦卫东的心脏狂跳起来，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知道，自己的下一个回答，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双手捧着，递向苏九。他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他选择坦白，选择将自己的脖子，送到苏九的刀下。
然而，苏九却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接那部手机。
“秦局，你是天枢的人，我不是。”苏九的语气依旧平淡，“天枢的命令，我没资格看，也不想看。”
他绕过秦卫东，走回那张三条腿的八仙桌旁，重新坐了上去。
“我只知道，我这茶楼，被人砸了。几十条人命，死在了我的地盘上。天枢的‘清道夫’什么时候到？我这人有洁癖，见不得脏乱。”
秦卫东愣住了，他看着苏九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苏九拒绝看那条信息，是不想让他彻底撕破脸皮，是给了他最后一份尊严。
“已经……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十分钟。”秦卫东的声音依旧干涩，但已经不再颤抖。
“很好。”苏九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现在，你，秦卫东，以天枢燕京分局局长的名义，给你的上级发一条信息。”
秦卫东猛地抬起头。
“就说，目标‘苏九’，性格狂悖，桀骜不驯。在接收到天枢的‘善意’后，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当场击杀叶家麒麟子叶知秋，并扬言要踏平燕京叶氏，夺取‘许愿石’，向天枢证明，谁才是真正的规矩。”
苏九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秦卫东的脑子里。
秦卫东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这是疯了吗？！
这已经不是“观棋”了，这是直接掀了棋盘，然后指着棋手的鼻子骂娘！如果他真的把这条信息发出去，天枢高层恐怕会立刻将苏九的威胁等级，重新调回到灭世级！到时候，别说去燕京了，恐怕连柳叶巷都走不出去！
“九爷！不可！”秦卫东失声喊道，“这是自寻死路！”
“哦？”苏九晃荡着腿，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刚才放走叶知秋，是为什么？”
“不是……为了让他回去报信，让叶家陷入混乱吗？”
“那是第二步。”苏九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第一步，是让他活着。一个活着的叶家麒麟子，就是我没有‘当场击杀’他的最好证明。天枢的人不是瞎子，他们有‘谛听’，现场发生的一切，他们比我们自己都清楚。”
秦卫东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惊人的念头，让他浑身一震。
“您是想……让他们自己去怀疑？”
“聪明。”苏九打了个响指，“当你的眼线，汇报上来一份与事实完全不符、但又极其夸张的情报时，你会怎么想？”
秦卫东喃喃自语：“我会想……这个眼线，是不是被策反了？或者说，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传递某种信息？再或者……这是目标人物故意让他这么说的，这是一种挑衅，一种……试探？”
“没错。”苏九的笑容更盛，“他们会怀疑，会猜测，会分析。他们会觉得，我苏九，在跟他们玩心眼。他们会投入更多的精力来研究我，揣摩我。而当一个棋手，开始过度关注一颗棋子的时候，你觉得，他离输，还远吗？”
“他们想让我当棋子，可以。但棋子，也分很多种。有一种，叫‘过河的卒子’，可以横着走。”
“你，秦卫东，就是我过河的卒子。你的任务，不是监视我，而是当我的传声筒。我要你把这盘棋，搅得越乱越好。我要让天枢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看不懂，猜不透！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选中的，不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一块能把他们全都毒死的诱饵！”
一番话，说得秦卫东热血沸腾，又遍体生寒。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所谓的千年世家，所谓的天枢高层，在苏九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布局鬼才面前，或许真的……什么都不是。
“我……我明白了。”秦卫东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兴奋。
他不再犹豫，立刻拿出手机，按照苏九的口述，将那段足以让整个玄学界地震的信息，一字不差地编辑好，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娘的！”一直没说话的六叔，此刻一拍大腿，满脸通红，兴奋地嚷嚷道，“听不懂！但是感觉好牛逼！九爷，俺以后就跟着您混了！您让俺砍谁俺就砍谁！”
苏九笑了笑，从桌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六叔的肩膀：“砍人是下策。咱们是文明人，得学会诛心。”
他走到茶楼门口，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巷子，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清道夫来了，先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六叔，你去买三张去燕京的机票，越快越好。”
“三张？”六叔一愣，“俺也去？”
“当然。”苏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你给我开车，我怎么去砸叶家的大门？”
六叔一听，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时，巷口，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加长轿车。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下来。他没有理会苏九三人，而是对着空气打了个手势。
瞬间，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出现，他们手里提着专业的工具箱，沉默而高效地开始清理现场的尸体和血迹。
秦卫东低声道：“天枢的‘清道夫’。”
苏九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进屋，巷子的另一头，却传来了一阵不急不徐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的老者，在一群同样身着复古服饰的随从簇拥下，缓缓走来。
他停在了六记茶楼的废墟前，目光越过正在忙碌的“清道夫”，直接落在了苏九的身上。
老者微微一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呵呵，想必这位，就是以一人之力，搅动燕京风云的苏九，苏小友吧？”
“老夫，燕京，王家，王玄策。”
“特来，为小友送上一份……结盟的薄礼。”
ps：燕京王家，是敌是友？这份突如其来的“盟约”，苏九是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