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致命的“乡愁”
水榭中，风拂过，吹动了王知的月白长袍，也吹起了他话语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弧度。
“弱点？”
王知银色的眸子，看向湖心。那里，曾摆放着棋盘，而现在，只剩下一圈圈散去的涟漪，如同他王家百年来的命运。
“叶问天，一个靠着窃取来的力量苟活至今的怪物，他最怕的，不是刀剑，不是符箓，而是时间。”
秦卫东眉头紧锁，这算什么弱点？谁不怕时间？
苏九没有说话，他知道，王知的话还没说完。真正致命的，往往藏在最寻常的道理背后。
“为了对抗时间的侵蚀，为了不让自己彻底沦为只知吞噬的鬼物，他为自己设定了一个‘锚’。”王知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一个将他与‘人’的身份连接起来的仪式。”
“每天午夜子时，他都会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回到他百年前的书房。在那间屋子里，他会换上百年前的粗布麻衣，点上一盏桐油灯，然后，吃一碗‘猪油拌饭’。”
猪油拌饭？
这四个字一出，水榭里原本凝重肃杀的气氛，瞬间拐了个奇怪的弯。
秦卫东的表情僵在脸上，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甚至是活人精血……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活了一百五十岁、搅动燕京风云的老怪物，维持心性的仪式，竟然是吃一碗猪油拌饭。
这反差，大到离谱，甚至有些滑稽。
“噗嗤。”六叔没忍住，乐了，“俺当是啥呢。就为口吃的？这老家伙也太讲究了。俺们村里王大爷，九十多了，顿顿离不开那口大蒜，是不是一个道理？要不俺去弄点百年的老蒜给他送去，保证给他熏个通透！”
王玄策的嘴角又开始抽搐，他觉得让六叔待在这里，简直是对王家百年清誉的一种行为艺术式摧残。
然而，苏九却笑不出来。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这不是普通的猪油拌饭。”苏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是哪里的米？哪里的猪？哪里的酱油？”
王知的银色眸子里，赞许之色更浓。
“苏先生，一语中的。”
“米，是叶问天老家，湘南早已绝迹的‘望天丘’稻米。这种米一年一熟，产量极低，全靠老天赏饭，米粒自带一股独特的清香。叶家为了他这口饭，在昆仑山深处用阵法模拟了一块湘南的气候水土，才勉强种出一些。”
“猪，是湘南当地的‘花猪’，必须是吃山里野菌长大的，取其背膘，用果木慢火熬炼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才能炼出那碗清澈如玉的猪油。”
“酱油，则是他家祖传的老酱坊里，那一口百年酱缸最底层，沉淀了三代人心血的‘酱胆’。”
王知每说一句，秦卫东的心就沉一分。
这已经不是一碗饭了。
这是用无数财力、物力、人力堆砌起来的，一份名为“乡愁”的执念。
“这个仪式，是他唯一的破绽。”王知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在那个时刻，他的心神会回到百年前，回到他还是一个贫苦少年，最大的幸福就是吃上一碗猪油拌饭的时候。那是他最‘人’的时刻，也是他与‘镇龙石’之间联系最薄弱的时刻。他的所有防御，都会在那一碗饭面前，卸下九成。”
“所以，你的计划，是在饭里下毒？”苏九问道。
“太粗糙了。”王知摇头，“叶问天比狐狸还精，任何物理层面的毒，都瞒不过他。唯一的办法，是在‘气’上做文章。”
他看着苏九，眼神灼灼：“我要你，用你的‘道场’之力，在那碗饭的‘气’里，种下一颗钉子。一颗能在他心神最脆弱时，瞬间引爆，暂时切断他与镇龙石联系的‘风水钉’！”
这个计划，疯狂，大胆，又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想象力。
不是杀人，而是“杀”那份联系。
只要能切断叶问天与镇龙石的联系哪怕短短一瞬，那个活了一百五十年的老怪物，就会被时间瞬间反噬，化为飞灰。
而苏九，要做的就是那个递上“毒药”的人。
“我怎么进去？叶家庄园，怕是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我更不可能混进厨房，去给他们老祖宗的饭里加料。”苏九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这个，我早已安排好了。”王知胸有成竹。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玉佩，递给苏九。那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叶”字，但字体的风格，却与当今迥异。
“叶家，并非铁板一块。”王知冷冷道，“当年叶问天勾结外人，盗取镇龙石，他那一脉因此飞黄腾达，成了如今的主家。但叶家旁支，那些坚守祖训的族人，却被无情打压，驱逐出内宅，只能在庄园最外围，干些下人的活计。他们，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这枚玉佩，是叶家旁支一支的信物。他们的先人，曾是我王家故交。你拿着它，去城西的‘百草堂’药铺，找一个叫‘叶青’的年轻人。他，是叶家如今的首席药膳师，也是唯一能亲手为叶问天准备那碗‘猪油拌饭’的人。”
秦卫东的呼吸都停滞了。
内应！
王家竟然在叶家内部，埋伏了这么深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在最关键的位置上！
这盘棋，王家已经下了百年。
苏九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玉佩，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岁月气息和不甘的怨念。
“我凭什么相信他？”
“你不需要相信他，你只需要相信‘仇恨’。”王知的回答，简单而残酷，“主家夺走了他们的一切，荣耀、地位、财富……甚至连祭拜祖先的资格都被剥夺。百年的血海深仇，足以让任何人变成最可靠的盟友。”
苏九点了点头，将玉佩收好。
“最后一个问题。”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完美的，却毫无生气的亭台楼阁，“事成之后，镇龙石归位，你身死道消。这‘画地为牢’阵，会如何？”
王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轻松的微笑。
“阵法不会消失，但会改变。它将不再是囚笼，而是真正的守护。王家后人，将可以自由出入，重归于世。而这方天地，也将成为王家最坚固的底蕴和道场。”
他顿了顿，银色的眸子里，映着苏…九的身影，带着一丝托付的郑重。
“苏先生，王家的未来，燕京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苏九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向水榭外走去。
该说的，都说完了。
该做的，才刚刚开始。
当他踏出那扇朱红色小门，回到那条萧瑟的胡同时，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瞬间从王家那片虚假的春色中清醒过来。
身后，是百年囚笼的悲歌。
身前，是风云诡谲的杀局。
秦卫东紧随其后，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今天所见所闻，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他看着苏九的背影，忽然觉得，天枢高层让苏九成为“战略核心”的决定，是何等的明智。
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在解决什么玄学事件了，他是在撬动整个世界的棋盘。
“九爷，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叫啥‘叶青’的？”六叔扛着斧子，有些兴奋地问。他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听明白了，要去干一架，而且是干一票大的。
“不急。”苏九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燕京的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在请人吃饭之前，总得先把桌子给掀了，告诉某些人，我苏九，要开席了。”
秦卫东一愣：“什么意思？”
苏九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一丝激动地声音：“老板！”
是黑豹。
“让你查的叶家旁支的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苏九淡淡地问道。
“报告老板！都整理好了！叶家旁支，目前在册的有三百七十八人，大部分都在叶氏集团的外围产业里工作，地位不高。其中有几个有点本事的，但都被主家死死压着，过得相当憋屈。名单和他们的详细资料，我马上发给您！”
“很好。”苏九的笑容更深了，“现在，帮我做一件事。把这份名单，匿名送给叶家如今的家主，叶天南。就说，这些人里，出了叛徒，已经投靠了我。”
电话那头的黑豹呆住了。
水榭旁的秦卫东也呆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还没开始行动，就直接把内应可能存在的范围，告诉敌人？这不是逼着叶家去清洗内部，把自己的盟友给弄死吗？！
“苏……苏先生，你这是……”秦卫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完全无法理解苏九的意图。
苏九挂断电话，看着秦卫东那张写满了震惊和不解的脸，笑了。
“王知说，要相信仇恨。但我苏九，更相信人性。”
“一颗被埋藏了百年的棋子，突然有了翻盘的机会，他会做什么？是激动，是狂喜，还是……恐惧？”
“我就是要让叶家乱起来。让叶天南去猜忌，去怀疑，去清洗。让那三百七十八个旁支族人，人人自危。”
苏九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
“只有当一个人被逼到绝路，无路可退的时候，他的仇恨，才会变成最锋利的刀。”
“我要的，不是一个盟友。”
“我需要的，是一把被我递过去的，已经准备好饮血的……刀。”
ps：苏九这一手“打草惊蛇”，究竟是高明还是冒险？那个叫叶青的内应，会在这场清洗中暴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