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晨便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嗤笑，那笑意里满是轻蔑，像在看一件用过即弃的废品。
他抬手掸了掸锦袍下摆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划过鎏金佩印的纹路，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倨傲：
“呵，真是愚蠢。
不过是个旁支庶子，竟真以为凭几句许诺，就能拿到方家家主之位。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孙太尉坐在太师椅上，闻言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先前更沉，带着嘲讽，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捻着山羊胡的手指顿了顿，眼神扫过夏以晨，带着几分提点，又几分不屑：
“蠢有什么关系？
“刀只要好用，钝一点也无妨。
等他没了用处，自会有人收了他的性命，省得污了你的手。”
夏以晨闻言颔首，眼底的轻蔑淡了些，却多了几分对孙太尉的忌惮 。
这老狐狸，连棋子的后路都算得清清楚楚。
他正欲开口，却听孙太尉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了下来：
“你皇姐呢？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
提到夏若离，夏以晨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搓了搓手心的薄汗，声音放低了些：
“大、大概还在公主府…… 与吕太医研究药方呢……”
话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
谁不知道他这位皇姐，自从驸马被斩后，日日在府中设宴，夜夜笙歌。
“研究药方？”
孙太尉猛地将手中的玉扳指往案上一磕，“啪” 的一声脆响。
他眉头拧成一团，眼底满是不耐与怒意：
“她那点心思，老夫还不清楚？与其说是研究药方，不如说是搂着吕益那厮寻欢作乐！”
他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压着怒火：
“都什么时候了！明日便是冲喜的吉日，后日陛下‘醒’来，每一步都不能错！
你现在就派人去公主府，让她收敛些，别再惹出乱子！”
夏以晨连忙应下：“是，本宫这就去安排。”
“还有吕益。”
孙太尉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厉。
“明日喜事一成，就让他把‘失魂散’混在陛下的汤药里，切记，要让你皇姐亲手喂下去 。
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只有公主喂药，才不会引人怀疑。”
“是。”
夏以晨点头应着，可一想到要亲手策划毒杀自己的父皇。
他的心脏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止不住地怦怦狂跳，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带 。
只要父皇变成傀儡，只要他能拿到监国之权。
用不了多久，这玉带就能换成龙袍，整个大夏的江山，都会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眼底的慌乱渐渐被炽热的野心取代，指尖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即将得偿所愿的雀跃。
孙太尉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他从案下摸出一个描金小瓷瓶，瓶身刻着繁复的云纹，瓶口塞着红绸，透着几分诡异的精致。
“这就是失魂散。”
他将瓷瓶推到夏以晨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此药药效极强，无色无味，混在汤药里，任谁也查不出来。”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瓷瓶上，一字一句道：
“服下之后，能夺人七分生机，让人神志不清，形同傀儡 。
到时候陛下醒了，只会像个提线木偶，我说东，他绝不会说西。”
夏以晨盯着那瓷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方有为那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
孙太尉突然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还想着借着三皇子和姜家，从老夫手上拿好处，谋个辅政之位？
殊不知，他早就踩进了老夫的局里，离玩完也不远了。”
他指着案上的庚帖，眼神发亮，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
“明日冲喜，方家和四皇子绑在一处，他想退都退不了。
等吕益把失魂散喂下去，夜里陛下‘醒’来，满朝文武都会说是四皇子的喜气救了陛下。
谁会想到，这‘醒来’的皇帝，早已成了我们的傀儡？”
“只要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下旨让你监国。
那群老臣哪怕再不服，也只能乖乖听话 。
毕竟，这是‘天子圣谕’。
到时候，扳倒上官家和方家，再弄死姜震。
整个朝堂，还有谁能挡得住我们？”
夏以晨听得心潮澎湃，先前的紧张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权力的渴望。
他伸手拿起那只描金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却觉得浑身燥热。
龙椅的轮廓，仿佛就在眼前。
他抬头看向孙太尉，眼神里满是笃定：
“都听岳祖的！明日之事，定不会出半点差错！”
靖王府。
夜色浸满靖王府时，庭前的老槐树影影绰绰。
廊下挂着的羊角灯只亮了两盏，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
连风拂过都带着几分静气，与京城别处的暗流涌动截然不同。
秦彻坐在树下的檀木摇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枚墨玉扳指。
那玉色深如夜潭，被他摩挲得泛着温润的光。
府里侍卫把 “皇帝遇刺昏迷” 的消息报来，他脸上竟没半分波澜，仿佛听的不是皇室惊变，只是寻常天气播报。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手边那盏早已凉透的茶盏上。
茶沫凝在盏沿，像极了京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
忽然，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
倒是想起件事：先前他欠皇帝个人情，答应替对方做三件事。
头一件踏平江国，第二件驻守江地，如今这皇帝若真死了，那没说出口的第三件，岂不是就不用做了？
这个念头让他转扳指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随即又恢复了慵懒，仿佛只是想起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王爷。”
薛明轻手轻脚走上廊来，此刻眉头皱着，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方才宫里的消息…… 若是陛下真有不测，那明昭公主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