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端抬眼睨向站在下首的莫家卫。
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像落在实处的重锤：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莫大人坐上这通判的位置之后。
贾家的绸缎庄、粮铺，就借着大人的名头，慢慢垄断了江城西南的商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莫家卫骤然收紧的袖角，继续道：
“就连贾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如今也敢在江城街头横着走。
事事以‘莫府亲信’自居，唯大人马首是瞻。
不知道我说得可对啊，莫大人？”
“这……”
莫家卫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
他下意识抬手擦了擦，指尖却沾了更多凉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昭公主竟连他私下与贾家的牵扯都查得一清二楚。
当年他能坐上通判之位，少不了贾家的银钱打点。
如今贾家生意做大，更离不开他在官府那边的 “通融”。
私下里，他还收过不少 “孝敬”。
这些事他做得极为隐秘，本以为天衣无缝。
可夏以沫轻飘飘几句话，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更让他心惊的是，公主只提 “生意关联”，却绝口不提 “贿赂” 二字。
这分明是留了余地，既是警告，也是给了他一个认错的机会。
莫家卫不敢再迟疑，连忙躬身拱手。
腰弯得更低了，语气里满是恭敬与惶恐：
“殿下慧眼如炬，臣…… 微臣回去后，定当亲自登门，说服几位内兄。
让他们认清局势，做出明智的选择，将行商图献上！”
他这话答得极为恳切，既认了错，又表了态。
生怕再多说一句，就触了公主的逆鳞。
夏以沫看着他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了些，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切的弧度。
她放下茶杯，指尖点了点案上的商路图，声音里多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大人放心，若是西域商路能顺利跑通，打通与波斯及周边小国的贸易。
自然少不了你们莫、贾两家的好处。”
莫家卫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贾家世代行商，最苦恼的无非是两处：
一是通关文牒层层审批，耗时耗力；
二是沿途赋税繁杂，利润被层层盘剥。”
夏以沫的声音放缓，带着几分循循善诱。
“也许在将来的不久，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这…… 这是真的？！”
莫家卫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敢置信。
通关文牒与赋税，是压在所有行商头上的两座大山。
若是公主能解决这两件事，那贾家的生意何止是 “做大”。
简直能垄断大夏与西域的贸易！
虽然公主不一定会让他们这样做。
但也比现在能多更多利。
他之前还只想着 “赔罪保命”。
此刻才明白，自己这趟登门，哪里是 “赎罪”，分明是撞开了通往荣华富贵的大门！
夏以沫看着他狂喜的模样。
莫家卫虽贪，但有脑子、识时务，这样的人。
只要给足利益，就能成为她推进商路的得力助手。
她轻轻颔首：
“本宫从不说空话。但前提是，莫大人与贾家，得真心实意为这条商路出力。”
“愿意！臣愿意！贾家也愿意！”
莫家卫连忙应下，连连点头。
脸上的惶恐早已被狂喜取代，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殿下放心，臣回去后，定让贾家拿出所有资源，配合殿下的安排！
无论是筹备商队，还是联络沿途驿站，臣都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他此刻才算彻底明白，自己之前被女儿连累、被停职，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抱紧明昭公主这条大腿，别说恢复官职，将来莫家的地位，恐怕还要更上一层楼！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在这条商路上抢占先机。
这可是比 “从龙之功” 更实在的好处！
夏以沫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淡淡一笑：
“如此便好。大人先回去准备吧，待本宫与靖王敲定西域之行的细节，再与大人商议具体事宜。”
“是！臣遵旨！臣告退！”
莫家卫躬身行礼，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几乎是带着雀跃的心情退出了会客厅。
莫家卫刚走。
海英引着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裙摆沾着不少泥点，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几缕碎发贴在颊边。
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激动与忐忑。
“殿下！”
她刚跨进书房门槛，声音便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不等夏以沫开口，便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
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林清禾，参见公主殿下！三年未见，殿下可还安好？”
夏以沫见状，连忙从主位上起身。
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替她拍了拍肩上的尘土。
“快起来，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她的语气里满是怀念与关切，眼眶也微微泛红。
“你我一别，已有三余年，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林清禾被她扶着站起身，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句：
“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平静，像是在回忆那些慌乱的日子。
“当初在阜江县衙，听闻宫变的消息。
当即就想弃官去京城找您。
可还没走到京城，就听说您已随靖王殿下回了江城。”
她抬眼望向夏以沫，目光里满是感慨：
“殿下，您变了许多。如今见您好好的，臣也就放心了。”
夏以沫拉着她的手，走到案边的椅子旁。
让她坐下，又示意海英倒杯热茶来。
“阜江县的事，我听说了。”
她看着林清禾捧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语气也软了些，带着安抚。
“四皇子登基后，你能在阜江县撑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