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欢，如同短暂的烟火，在香河基地的夜空中绽放后，便迅速归于沉寂。
第二天清晨，当天边的第一缕晨光照亮训练场时，林风的生物钟，已经将他从那张硬板床上唤醒。他走出宿舍，看到队长李伟和几个老队员，早已在跑道上，默默地开始了晨跑。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宿醉的疲惫，只有一种在胜利之后，重新沉淀下来的、更加坚定的专注。
“不多睡会儿？”李伟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习惯了。”林风回答。在巴塞罗那，他的作息被精确到了分钟。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属于职业球员的、最纯粹的方式，一圈，又一圈地，在这片承载了太多希望的场地上奔跑着。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在球队解散前，张指导将林风单独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客套，也没有了战术板前的严肃。
老人亲自为他泡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我代表球队，也代表我自己，谢谢你。”张指导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属于长者的温情，“你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你让这些孩子，重新知道了该怎么抬头踢球。”
“这是他们自己拼来的。”林风说。
“不，”张指导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是你，给了他们一个可以‘拼’的理由。是你让他们相信，他们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他将一杯茶推到林风面前，语气变得凝重：“但是，林风，我必须提醒你。赢一场球，很容易。但要成为一支能赢球的球队，很难。这条路，我们才刚刚踏出第一步。接下来，你会面对更多的困难，更多的质疑，甚至……更多的失望。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林风看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
“我不是一个人。”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还有你们。”
当他走出办公室，准备登上返回巴塞罗那的专车时，队长李伟和所有国家队的队友，都自发地，站在了训练基地的大门口，为他送行。
没有欢呼，没有口号。
李伟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用力的、属于男人之间的拥抱。
“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家里这边，我们给你守着。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们会变得更强。”
林风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朴实、真诚、充满了信任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
从北京到巴塞罗那，超过一万公里的航程，像一条漫长而孤独的时光隧道。
飞机穿梭在云层之上，窗外的世界，从黑夜，到白昼，再到黄昏。林风靠在座椅上，试图强迫自己入睡，但他的大脑，却像一台无法关机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地运转着。
他的【共鸣之心】，第一次，出现了“回响”。
他能清晰地“听”到，属于中国队的那首粗犷、充满力量的“战歌”，依旧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他能感受到李伟的坚定，能感受到陈锋的渴望，能感受到那支球队因为一场胜利而被点燃的、脆弱却又滚烫的火焰。
但同时，另一个更复杂、更华丽的“交响乐章”，也正随着飞机的西行，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属于巴塞罗那的、由哈维的精准和罗纳尔迪尼奥的即兴所共同谱写的音乐。
两种截然不同的“心跳”，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碰撞，产生了一阵阵不和谐的、令人头痛欲裂的“杂音”。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调频错误的收音机，被两个强大的信号源，反复撕扯。
当飞机降落在埃尔普拉特机场时，巴塞罗那正值午后。温暖的、带着咸味的地中海海风，吹散了旅途的疲惫，却吹不散他精神上的倦意。
他没有回家，而是按照俱乐部的要求，直接前往了甘伯体育城的医疗中心。
索菲亚早已等在那里。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用一个轻松的玩笑来迎接他。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时差和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血丝。
“欢迎回来，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没有进行任何心理疏导，只是让他躺上检测床，为他连接上传感器。
冰冷的电子屏幕上，一系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数据，无声地，诉说着他身体的抗议。
“数据不会说谎，林。”索菲亚的表情，是属于专业人士的、绝对的冷静与严肃，“你离开的这一周，你的静态心率上升了12%，血乳酸阈值下降了8%，神经反应速度……下降了接近15%。”
她抬起头，看着林风，一字一顿地说道：“用最简单的话来说，这七天，你的身体机能，至少衰老了三个月。”
林风躺在那里，感受着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知道，索菲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医疗中心的门被推开。哈维走了进来，他刚刚结束了上午的训练，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他看到了躺在检测床上的林风，也看到了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红色。
他没有说什么“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他只是走到床边，看着林风，用一种属于顶级职业球员的、最冷静也最残酷的口吻，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代价，林。”
“现在，你看到了。”
“问题是，这样的代价，你准备好，支付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