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后,工地上依然灯火通明。
管线班的工人们正在施工。
从制氢装置到加氢反应器,需要铺设一条长达三百米的氢气管线。
这条管线必须承受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力,而且绝对不能泄漏。
因为氢气是最容易扩散的气体,哪怕只有针眼大小的缝隙,氢气也能泄漏出去。
而一旦泄漏,遇到火星就会爆炸。
焊工老张蹲在管线旁,仔细检查每一道焊缝。
他用放大镜观察焊缝表面,看是否有裂纹、气孔、夹渣。
每一道焊缝,都必须达到x光探伤一级标准。
焊接完一段,他就在焊缝上做好标记,等待质检员来检验。
质检员拿着超声波探伤仪,在焊缝上来回扫描。
屏幕上显示出焊缝内部的结构图。
如果有缺陷,会显示出一个亮点。
“合格。”
老张松了口气,继续焊接下一段。
三百米管线,一共有一百二十道焊缝。
每道焊缝需要半小时焊接,半小时检验。
按这个速度,需要一百二十个小时才能完成。
但李林只给了他们二十四小时。
老张站起身,对身边的工人说。
“所有人分成三班,轮流施工。”
“焊工、质检员、吊装工,全部三班倒。”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天天亮之前,管线必须铺完。”
工人们点点头。
他们知道,这是硬仗。
但他们更知道,李工从来不会提出做不到的要求。
焊接继续。
电弧光在夜空中闪烁,照亮了工人们疲惫但坚毅的面孔。
李林没有回指挥部休息。
他就站在工地上,看着工人们施工。
有时候,他会走到焊缝前,蹲下身仔细观察。
有时候,他会拿起对讲机,指挥吊车调整管段的位置。
苏晚晴给他送来一杯热茶。
“你已经站了十个小时了,歇会儿吧。”
李林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不行,这是关键时刻。”
“如果管线今晚铺不完,明天就没法给反应器充压。”
“后天就没法开始调试。”
“我们的时间,是按小时计算的。”
苏晚晴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这么拼命,值得吗?”
李林转过头,看着她。
“值不值得,不是我说了算。”
“是历史说了算。”
“如果我们能在一个月内建成这座炼油厂,龙国就能实现能源独立。”
“就能摆脱白头鹰和北极熊的封锁。”
“就能挺起腰杆,在国际上说话有底气。”
“你说值不值得?”
苏晚晴沉默了。
她知道,李林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
他活着,是为了这个国家。
为了这片土地上的四万万同胞。
为了让他们不再受外国人的欺负。
她轻声说。
“那我陪你。”
李林笑了。
“好。”
他们并肩站在工地上,看着工人们奋战。
天刚蒙蒙亮,氢气管线就全部铺设完成。
老张带着焊工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工地。
他们的脸上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工作服上到处是焊渣烫出的小洞。
“李工,管线铺完了。”
老张走到李林面前,递上最后一份探伤报告。
“一百二十道焊缝,全部一次合格。”
李林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
每一道焊缝的探伤照片都清晰无比。
没有裂纹,没有气孔,没有夹渣。
完美。
“辛苦了。”
李林拍了拍老张的肩膀。
“回去休息,下午还有硬仗要打。”
老张点点头,带着工人们离开。
李林转身,看向加氢反应器。
它的内部,是八层催化剂床层。
每一层都铺设了支撑网板,用来承载催化剂。
现在,这些床层还是空的。
必须把苏晚晴研制的催化剂,装填进去。
五吨催化剂,要均匀分布在八层床层上。
每一层的厚度必须一致,误差不能超过五厘米。
否则,气体流经催化剂层时,流速会不均匀,导致反应效率降低。
李林走到反应器旁边,看着顶部的人孔。
那是一个直径只有六十厘米的圆形开口。
人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
而且,反应器内部没有照明,空间狭窄,氧气含量低。
装填催化剂,是一项高度危险的工作。
苏晚晴早已等在那里。
她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供氧面罩,手里拿着一个检测仪。
“我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通过面罩传出来,有些沉闷。
李林走过去,仔细检查她的装备。
供氧管连接牢固。
面罩密封良好。
安全绳绑在腰间,另一端固定在反应器外的栏杆上。
“晚晴,你不用亲自进去。”
李林说。
“让工人装填,你在外面指挥就行。”
苏晚晴摇摇头。
“不行。”
“催化剂的装填质量,直接影响反应器的性能。”
“我必须亲眼确认每一层的厚度和均匀性。”
“而且,催化剂装填有很多细节,工人们不熟悉。”
“我进去,能节省时间。”
李林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晚晴笑了。
“你不是说,我们的时间是按小时计算的吗?”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她转身,爬上梯子,顺着人孔钻进反应器。
李林站在外面,紧紧盯着人孔。
反应器内部一片漆黑。
苏晚晴打开头灯,一束白光照亮了内部空间。
钢铁的墙壁反射着幽暗的光芒。
八层支撑网板,像蜘蛛网一样横在她上方和下方。
她小心翼翼地踩在最下层的网板上。
网板是用不锈钢丝编织而成,镂空的,能看到下面的空间。
她蹲下身,拿出卷尺,测量网板的水平度。
误差不到两毫米。
合格。
她拿起对讲机。
“外面听到了吗?第一层准备装填。”
“收到。”
外面的工人开始往反应器里倒催化剂。
黑色的颗粒从人孔落下,砸在网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苏晚晴用手铲,把催化剂推平,确保每个角落都填满。
催化剂颗粒很轻,但数量庞大。
她推了十几分钟,手臂开始发酸。
终于,第一层装填完成。
她拿出测量尺,检查厚度。
从网板表面到催化剂顶部,五十厘米。
符合设计要求。
她爬上第二层。
继续装填。
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往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反应器内部越来越闷热。
虽然有供氧面罩,但氧气流量有限。
她开始感到胸口发闷,呼吸变得急促。
头灯的光线在黑暗中晃动,照出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到了第六层。
她蹲下身,准备测量厚度。
突然,脚下一滑。
催化剂颗粒很光滑,她的鞋底没有抓住。
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一侧倒去。
“啊!”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身边的支撑杆,才没有掉下去。
但这一动作,让供氧管被旁边的催化剂颗粒卡住了。
氧气供应中断。
她猛地感到胸口一紧,呼吸困难。
面罩里的氧气迅速被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二氧化碳。
她想喊,但喉咙发不出声音。
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发黑。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手就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