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说得对。”
苏皖晴抬起头,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百分之百的合格率,确实很难。但是,我们必须做到。”
“为什么?”
王师傅问,
“苏工,您给我一个理由。”
苏皖晴指着窗外那三段巨大的罐体。
“因为这是压力容器。”
“因为它将来要承受2.5兆帕的压力,要在85度的高温下连续运行。”
“因为一旦它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们必须做到。”
“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这个项目,是为了将来使用这套装置的工人们。”
“他们的生命安全,就掌握在我们手里。”
王师傅沉默了。
其他几个师傅也沉默了。
良久,王师傅深吸一口气。
“李工,您说得对。”
“既然接了这个活,就要对得起自己的手艺,对得起工人兄弟们的命。”
“十天,我们拼了！”
其他师傅也纷纷表态。
“干！”
“就是累死在这戈壁滩上,也要把这活干漂亮了！”
苏皖晴点头。
“好。我陪你们一起。”
“这十天,我就住在工地上。你们需要什么,随时找我。”
焊接开始了。
苏晚晴组织工人搭建了一个巨大的恒温防风棚。
棚子用钢架支撑,外面蒙上厚厚的帆布,里面安装了十几台大功率的电暖器。
温度计显示,棚内温度稳定在18度左右。
湿度计显示,湿度控制在55%。
完全符合焊接要求。
十二名焊工师傅,分成三组,每组负责一道环形焊缝。
王师傅负责最关键的第一道焊缝,
也就是最下面那段罐体和中间那段的连接处。
他戴上焊接面罩,拿起焊枪。
蓝白色的电弧亮起,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棚子。
焊条在高温下熔化,金属液滴一滴一滴地填充进焊缝。
王师傅的手很稳。
几十年的经验,让他对焊接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焊枪的角度,移动的速度,电流的大小,焊条的选择……
每一个参数,都精确到了极致。
苏皖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说话,没有打扰。
这个时候,任何干扰都是多余的。
第一道焊缝,长度9.6米。
王师傅用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完成第一遍焊接。
然后是第二遍,第三遍。
每一遍,都要比上一遍更精细。
最后一遍焊接完成后,王师傅摘下面罩,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汗。
“苏工,第一道焊缝完成了。”
苏皖晴点头。
“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喝点水。”
“探伤组,准备探伤。”
探伤组的技术员立刻上前,架起x光机。
x光片一张一张地拍摄,然后送到暗室冲洗。
半个小时后,冲洗好的x光片被送到李林手里。
苏皖晴拿起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查。
焊缝内部,没有任何气孔,没有任何夹渣,没有任何裂纹。
完美。
“第一道焊缝,探伤合格。”
苏皖晴宣布结果的时候,王师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
但苏皖晴知道,这只是开始。
还有第二道,第三道。
每一道焊缝,都必须达到同样的标准。
接下来的九天,整个工地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
焊工师傅们轮流作业,每个人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
李林休息过后，立刻返回，
和苏晚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现场。
他们检查每一道焊缝,监督每一次探伤,记录每一个数据。
第五天,第二道焊缝出现了问题。
x光片显示,焊缝内部有一处细微的气孔。
直径不到0.5毫米。
按照一般标准,这种气孔是可以接受的。
但按照李林的要求,这是不合格的。
“切掉,重焊。”
李林的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负责这道焊缝的师傅,脸色煞白。
“李工,这……这只是一个小气孔,不影响强度的……”
“切掉,重焊。”
李林重复了一遍。
那个师傅咬了咬牙,拿起切割机,把刚刚焊好的焊缝全部切掉。
然后重新焊接。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
每一个动作,都慢了一倍。
焊接完成后,探伤结果出来了。
合格。
第八天,第三道焊缝也出现了问题。
这次不是气孔,而是焊缝表面有一处细微的凹陷。
深度不到0.3毫米。
同样,按照一般标准,这是可以接受的。
但李林还是下令切掉重焊。
负责这道焊缝的师傅,是一个年轻人,才三十出头。
他听到李林的命令,眼泪差点掉下来。
“李工,我……我已经尽力了……”
李林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尽力了。但是,尽力还不够。”
“我们需要的,是完美。”
“再来一次。我相信你能做到。”
年轻师傅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好,我再来一次。”
第十天。
所有焊缝全部完成。
李林站在反应器旁边,看着那三道银白色的焊缝。
它们像三条项链,将三段罐体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全部探伤。”
探伤组的技术员们,拿着x光机和超声波探伤仪,
对每一道焊缝进行了最后的检查。
所有x光片,所有超声波图谱,都被送到李林手里。
李林一张一张地检查,一寸一寸地核对。
最后,他抬起头。
“三道焊缝,探伤全部合格。”
“合格率,百分之百。”
指挥部里,爆发出欢呼声。
十二名焊工师傅,抱在一起,有人笑,有人哭。
王师傅走到李林面前,伸出手。
“李工,我服了。”
“您说得对,我们做到了。”
李林握住他的手。
“是你们做到的。”
“这个成绩,属于你们。”
l李林转身，看着这个一千二百吨大家伙：
“明天开始，进行整体退火。”
“我要在这戈壁滩上，给这个一千二百吨的大家伙，”
“做一次全身热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