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谷中定妙策，暗流涌枯骨
回到与司徒影分别的那处隐蔽山谷，陆昭才真正松了口气。谷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泽心死地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布下的简易预警禁制完好无损，说明此地并未被外人发现。
盘膝坐下，陆昭先是服下几颗宁神丹和恢复真力的丹药，闭目调息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神魂的震荡与身体的疲惫驱散大半。脑海中那幽冥射线带来的冰冷死寂感，依旧残留着一丝阴影，让他心有余悸。
待状态稍复，他睁开眼，便看到司徒影不知何时已结束调息，正坐在不远处，一双美眸带着询问之色望向他。
“情况如何？”司徒影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细微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看得出陆昭气息中的那一丝紊乱，显然此行并非一帆风顺。
陆昭深吸一口气，将泽心死地深处的见闻，包括枯骨祭坛的详细模样、八荒锁魂阵的布局、能量节点的状况，以及最后被幽冥能量体察觉并攻击的惊险一幕，毫无保留地娓娓道来。
司徒影静静听着，面色逐渐凝重。当听到陆昭描述那幽冥能量体自主发动攻击时，她的眉头紧紧蹙起。
“灵性如此之高，并能精准感应并反击星辰之力……这绝非寻常的幽冥泄露或无意识的分魂。”司徒影沉吟道，“五毒教主欲行仪式，恐怕不止是‘借用’力量那么简单，很可能存在更深层次的勾结，或者……他本身就是被选中的载体。”
这个猜测让气氛更加沉重。如果五毒教主已经与那幽冥魔念建立了某种联系，甚至部分受其操控，那破坏仪式的难度将呈倍数增长。
“不过，你发现的阵法节点，确实是关键。”司徒影话锋一转，“八荒锁魂阵乃上古禁阵，兼具封、困、炼、化之能，运转繁复，对能量平衡要求极高。年代久远加上幽冥侵蚀，出现淤积紊乱的节点是必然的。若能精准破坏，引发连锁反应，确实有机会在仪式关键时刻令其功亏一篑。”
她顿了顿，看向陆昭：“你有何想法？”
陆昭早已在心中梳理过思路，闻言便道：“硬拼绝非上策。我们需借力打力。首要目标，是阻止仪式完成，而非正面击败五毒教主或那幽冥魔念。”
“其一，阴鬼门与五毒教素有嫌隙，此次五毒教欲行此逆天之事，阴鬼门未必乐见其成，即便不明着反对，也绝不会鼎力相助。我们可以设法加剧他们的矛盾，若能引阴鬼门在关键时刻掣肘，甚至引发冲突，我们的机会便大得多。”
“其二，枯骨洞拍卖会是个契机。那里龙蛇混杂，是打探消息、制造混乱、甚至是获取某些特殊资源的绝佳场所。五毒教为筹备仪式，必然需要大量资源，他们的人很可能也会出现在拍卖会上。我们可以混入其中，见机行事。”
“其三，”陆昭目光落在司徒影身上，“那株千年养魂木，必须到手。它不仅关乎你的神魂稳固，或许……在关键时刻，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指的是养魂木对阴魂鬼物的克制与滋养特性，或许能干扰幽冥气息。
司徒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陆昭的思路清晰且切中要害。她补充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需准备一些特殊之物。针对幽冥之力的净化符箓、扰乱阵法运行的破阵法器，以及……能在关键时刻隐匿气息、远遁千里的保命之物。”
她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几枚玉简和几个材质特殊的小瓶、阵盘：“这是我多年来炼制的一些独门毒丹与阵盘。有些可腐蚀真力护罩，有些能制造大范围毒瘴干扰感知，这‘幻影迷踪盘’激发后可在短时间内制造多重幻影，混淆视线。或许能派上用场。”
陆昭接过，神识一扫，便知这些物品皆非凡品，尤其是那“幻影迷踪盘”，炼制手法精妙，蕴含的幻术法则颇为高深，关键时刻确能保命。他郑重收下：“多谢司徒前辈。”
“各取所需罢了。”司徒影淡淡道，“既然目标一致，自然要全力以赴。接下来，我们详细规划一下拍卖会之行和后续行动。”
两人便在谷中，针对已知情报，开始制定详尽的计划。他们分析了阴鬼门可能的动向，推测了五毒教在拍卖会上可能寻求的物品，规划了混入拍卖会的方式（司徒影精通易容敛息之术），并设想了多种在仪式现场发动突袭、破坏节点后如何撤离的方案。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每一种可能都被纳入考量。时间在紧张的谋划中悄然流逝。
……
三日后，黑水泽西北域，枯骨洞。
枯骨洞并非单一洞穴，而是一片位于巨大骸骨化石山体中的复杂地下洞窟群。此地曾是上古战场的一角，地下埋藏着无数尸骸，阴气极重，后被阴鬼门占据，经营多年，成为了黑水泽乃至周边区域都颇有名气的灰色交易场所。
洞窟入口处，便有两具高达三丈、不知何种妖兽的完整骨架作为守卫，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魂火，散发着森然煞气。往来修士大多身着黑袍，遮掩形貌，气息各异，但普遍带着一股黑水泽修士特有的阴冷与戾气。
此时，两名身着普通黑袍、气息收敛到仅有筑基初期左右的修士，随着人流，缴纳了入场灵石后，默默走进了枯骨洞。正是易容改扮后的陆昭与司徒影。
司徒影的易容术极为高明，不仅改变了容貌骨骼，连气息都模拟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修为远超于她，极难看破。陆昭也运转秘法，将星辰气息彻底内敛，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带着些许锐气的青年散修。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广阔，穹顶高悬，镶嵌着发出惨白光芒的磷石，照亮了下方的景象。通道两旁，是一个个天然或人工开凿的石室，被改造成了临时店铺，许多修士在此摆摊，售卖各种材料、丹药、法器，甚至是一些来路不明的功法玉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药草、血腥、尸骸和某种香料混合的怪异气味。
“阴魂木，三十年份的阴魂木，滋养魂体效果上佳！”
“新鲜出炉的‘腐骨毒针’，见血封喉，金丹以下难挡！”
“上古洞府残图，疑似元婴修士坐化之地，只换能精进修为的丹药！”
喧嚣而混乱，这就是枯骨洞的常态。
陆昭与司徒影并未在外围过多停留，他们的目标是位于洞窟最深处的拍卖场。根据情报，此次拍卖会规格不低，有不少珍稀物品出现，五毒教的人很可能也是为了其中几件压轴之物而来。
两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向着深处走去。陆昭的【星眸】在进入洞窟后便一直处于半开启状态，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他发现这枯骨洞内布置了诸多隐匿的禁制，尤其是几处能量节点，隐隐有强大的阴魂气息盘踞，显然是阴鬼门的守卫力量。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些身着五毒教服饰的修士，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气息阴鸷，与其他修士保持着距离。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拍卖场入口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一名身材瘦小、穿着五毒教服饰的弟子，正与一名阴鬼门的守卫争执不下。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教长老早已预定位置！”那五毒教弟子语气愤懑。
阴鬼门守卫面无表情，声音冰冷：“规矩改了。拍卖场内，禁止携带任何活物毒虫入内。你身上的‘噬魂蛊’，要么留下，要么离开。”
那五毒教弟子脸色涨红：“噬魂蛊乃我本命蛊虫，岂能离身？你们阴鬼门分明是故意刁难！”
“规矩就是规矩。”阴鬼门守卫丝毫不退让，周围几名守卫也围了上来，气息锁定在那弟子身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周围不少修士驻足围观，窃窃私语，大多带着看热闹的心态。
陆昭与司徒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看似只是入场的小冲突，却清晰地折射出两派之间紧张的关系。阴鬼门此举，无疑是在敲打五毒教，彰显自己在此地的主场权威。
最终，那名五毒教弟子在同伴的劝说下，咬牙切齿地将一个温养蛊虫的小葫芦交出，由阴鬼门守卫施加封印后暂存，才得以入场。
“看来，两派间的矛盾，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尖锐。”陆昭传音道。
“正好。”司徒影语气平淡，“矛盾越深，可供我们利用的缝隙就越大。”
两人不再关注这小插曲，缴纳了额外的保证金后，顺利进入了拍卖场。
拍卖场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石殿，中央是高台，四周是呈阶梯状分布的座位，以及上层一些独立的、带有隔绝禁制的包厢。此时场内已坐了七八成修士，光线昏暗，只有中央高台被数盏巨大的骨灯照得通明。
陆昭与司徒影选择了中后排两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拍卖会开始。他们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探查着周围，尤其是那些包厢的方向。陆昭能感觉到，有几个包厢内传出的气息深沉如海，至少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甚至有一两道，让他都感到隐隐的压力。
“看来，这次拍卖会，吸引了不少高手。”陆昭心中暗道。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钟鸣，拍卖会正式开始。一名身着黑袍、面容枯槁如同老尸的阴鬼门长老走上高台，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简单介绍了几句规则后，便直接请上了第一件拍品。
拍卖品琳琅满目，从珍稀矿材、灵草到丹药、法器、功法，甚至还有一些捕获的稀有妖兽和阴魂。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
陆昭与司徒影对大多数物品兴趣不大，他们的目标明确——千年养魂木，以及留意五毒教之人的动向。
终于，在拍卖会进行到中段时，一截长约尺许、通体呈暗紫色、表面有天然云纹、散发着温润魂力波动的木材被呈了上来。
“下一件拍品，千年养魂木！”拍卖长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此木生于极阴之地，却蕴养纯阳魂力，对于滋养神魂、修复魂伤、抵御心魔有奇效，更是炼制高阶魂道法宝的绝佳材料！起拍价，五千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
话音刚落，竞价声便接连响起。
“五千五！”
“六千！”
“七千！”
养魂木的价值显然极高，尤其对修炼魂道或神识受损的修士而言，更是无价之宝。价格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了一万灵石。
陆昭注意到，在二楼的一个包厢内，传出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一万两千灵石。”
出价者，正是五毒教的人！他们对这养魂木果然志在必得。
“一万三千灵石。”另一个方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一位散修金丹。
“一万五千灵石。”五毒教包厢内的声音毫不犹豫。
这个价格已经相当高昂，会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那散修金丹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出声。
拍卖长老环视四周：“一万五千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
就在他准备落锤时，后排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一万六千灵石。”
出价的，正是陆昭。他改变了声线，听起来如同一个沉稳的中年修士。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但陆昭周身气息收敛，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五毒教包厢内沉默了片刻，随即那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悦：“一万八千灵石。”
“两万灵石。”陆昭语气不变，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这个价格让会场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两万下品灵石买一截养魂木，虽然珍贵，但也有些溢价了。
五毒教包厢内，一股隐晦的杀意一闪而逝。那阴冷声音沉默了几息，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咬牙道：“两万一千灵石！”
“两万三千灵石。”陆昭依旧云淡风轻。
这一次，五毒教包厢内再无声音传出。显然，这个价格超出了他们的心理底线，或者他们需要将灵石留作争夺更重要的压轴之物。
拍卖长老连问三声，无人再加价，最终锤音落定。
“成交！这截千年养魂木，归这位道友所有！”
很快，有侍者将养魂木送到陆昭面前，他支付了灵石，将养魂木收入储物戒中。整个过程，他能感觉到数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最为阴冷的，便是来自五毒教的包厢。
司徒影传音道：“你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拍卖结束后，需小心应对。”
“无妨。”陆昭神色平静，“正好可以看看，他们会玩什么花样。我们的目标，可不止是养魂木。”
他感应到，在五毒教那个包厢旁边，另一个属于阴鬼门的包厢内，似乎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竞价，一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神识曾短暂扫过。
水，已经开始浑了。
拍卖会仍在继续，压轴物品陆续登场，引起了更激烈的争夺。五毒教果然出手，以高价拍下了一枚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神魂之力的“燃魂丹”，以及一块据说能承载幽冥之力的“阴冥玄石”。这两样东西，无疑都是为了那场仪式做准备。
陆昭与司徒影将这一切都默默记下。
当最后一件压轴物品——一件残缺的古宝被拍出后，拍卖会正式结束。修士们开始陆续退场。
陆昭与司徒影对视一眼，并未急于离开，而是混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他们的神识高度集中，警惕着可能来自暗处的窥视与跟踪。
枯骨洞外的暗流，随着拍卖会的结束，才刚刚开始涌动。而陆昭与司徒影，已然置身于这漩涡的中心。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