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缓缓消退，留下的是无处不在的酸软和一种仿佛被细微电流持续灼烧的奇异感觉。李维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呼吸着山谷内滞涩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仿佛刚刚被撕裂又重新拼接起来的肌肉纤维。
《小衍诀》……这哪里是什么强身健体的基础法门，分明是一台粗暴的、针对肉身的锻压机！仅仅引入几粒最温和的无属性灵气，就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主体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轻微组织损伤修复中，预计需时六至八个时辰。”“磐石”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汇报着状况，“再次强调：在当前肉身强度下，强行引气入体风险极高，不建议短期内重复尝试。”
李维艰难地坐起身，擦去额头的冷汗，感受着体内那丝丝缕缕、源自“磐石”核心的微弱能量正在缓慢抚平创伤。痛苦是真实的，但修复也是真实的。
这条路，走得通，但必须付出代价。
“分析刚才的痛苦反应，”李维喘息着问道，“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因为我体质特殊？”
“……数据不足，无法进行广泛比对。”“磐石”回答，“……根据《小衍诀》描述及沐雪璃提供信息推断，此界土着生灵，尤其是具备‘灵根’者，其肉身与经脉天生与灵气亲和，初次引气应无如此剧烈排斥反应。主体反应异常强烈，推测与‘非本界生命形态’及‘未经任何适应性改造’有关。”
果然如此。李维心中了然。他这个“天外之人”，在这个世界看来，就像是把一块未经冶炼的原始矿石直接扔进了精密的加工中心，自然会引起系统的强烈排斥。
但矿石，并非无法炼成钢。
“记录刚才的能量冲击数据和肉身损伤数据，”李维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建立模型，计算在我的肉身承受极限和你的修复能力支持下，最优的、渐进式的引气方案。每次引入多少灵气，间隔多久，才能在不造成永久性损伤的前提下，最大效率地强化这具身体。”
“……指令已接收。开始建立‘肉身淬炼优化模型’。需要更多数据支持，建议后续尝试极度谨慎。”“磐石”迅速回应。
李维点了点头。他不再急于求成。既然有了方向，那么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科学的方法。他将《小衍诀》的能量运行图谱再次在脑中过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力求清晰。
接下来的几天，李维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单调而痛苦的循环。
他不再试图一次引入多粒灵气，而是将目标降到最低——一次一粒，甚至半粒。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刮骨剜心般的剧痛，每一次他都几乎要昏厥过去，全靠强大的意志力硬撑下来，然后瘫倒在地，等待“磐石”那微弱的修复能量缓慢作用。
痛苦是常态， progress（进展）却微乎其微。几天下来，他引入的灵气总量恐怕还不如一口灵酒，肉身强度的提升几乎感知不到。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痛苦的耐受度在提高，对那微弱灵气的引导也变得更加精细和熟练。更重要的是，“磐石”的优化模型正在不断完善。
在此期间，外界似乎依旧风平浪静。沐雪璃没有再传来任何信息，那个神秘的低语者也未曾再现，刑律长老更是音讯全无。静思谷仿佛真的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然而，李维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深知，这平静的水面之下，必然暗流汹涌。
这天夜里，当他再次结束一次微不足道却依旧痛彻心扉的引气练习，正疲惫地瘫坐休息时，脑海中，“磐石”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接收到……新的……外部传讯……信号源：未知……加密等级：极高……尝试破解……警告！此加密方式与之前截获的墨辰传讯同源，但复杂程度远超……强行破解风险巨大……”
未知信号源？极高加密？与墨辰长老同源但更复杂？
李维的心猛地一提！“是宗主级别的人物？还是天衍宗更深层的秘密通讯？”
“……风险评估……当前能量水平与算力，强行破解成功率低于5%，且有极高概率引发对方警报……建议：放弃破解，仅尝试截留并分析信号特征……”“磐石”给出了理性至上的建议。
“不！”李维几乎是立刻否决，“尝试破解！哪怕只有1%的机会！我们必须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封传讯至关重要，可能关乎“磐石”的命运，甚至关乎他的生死！
“……指令确认。调动全部可用算力与能量，启动强行破解程序。警告：此过程将导致能量水平暂时下降，链接稳定性降低，并可能引发不可预知风险……”
“磐石”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李维能感觉到，脑海中那原本就微弱的链接之光仿佛黯淡了一丝，所有的“资源”都被集中到了某个看不见的战场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李维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到脑海中那无数数据流疯狂碰撞、运算产生的、几近崩溃的嘶鸣声。
突然，“磐石”的声音猛地响起，充满了急促的杂音：
“……破解成功部分片段！获取信息残留……内容极度残缺……关键词提取：‘黑瘴’……‘煞源’……‘非人力所能及’……‘上报’……‘巡天镜’……”
黑瘴？煞源？上报？巡天镜？
这些支离破碎的词语如同惊雷般在李维脑中炸响！上报？向谁上报？巡天镜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一种……观测类法宝？
难道天衍宗已经对“磐石”束手无策，准备向更上级——比如其背后的修仙联盟或者某个更强大的宗门——汇报求助？！甚至动用大型法宝进行远程勘测？
如果是这样，那他和“磐石”的处境将变得极其被动！一旦更强大的势力介入……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磐石”的汇报陡然变得尖锐：
“……警告！检测到破解行为已触发对方加密法阵的……隐性反制机制！一道极其隐秘的……追踪神念……正沿着讯号通道……反向袭来！速度极快！无法规避！”
“……链接即将被强制侵入！启动紧急断联程序！……”
“不！等等！”李维惊骇欲绝！被反向追踪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嗡——！
一股冰冷、浩瀚、充满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天外降临的巨神，蛮横地、毫不讲理地顺着那尚未完全切断的链接通道，猛地冲入了李维的脑海！
李维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
那意念在他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停留，似乎它的目标并非是他这个微小的“终端”，而是更后方的“信号源”。
但就在那亿万分之一秒的接触中，李维仿佛看到了一双……巨大无比、漠然无情、仿佛由星辰组成的冰冷眼眸，在无尽的虚空深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紧接着，那浩瀚意念似乎捕捉到了“磐石”那独特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能量签名！
“……异端……造物……”一个模糊却宏大无比的意念碎片，如同陨石般砸入他的意识。
然后，那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紧急断联完成……”“磐石”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充满了杂音，仿佛受了重创，“……能量水平跌落至3%……核心运算单元部分过载……链接稳定性严重受损……需要时间恢复……”
李维瘫倒在地，七窍中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大脑如同被绞碎般剧痛，灵魂都在战栗。
那是什么？那双眼睛是什么？！巡天镜？还是某个无法想象的存在？
它发现了“磐石”！它留下了“异端造物”的评价！
完了……彻底暴露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深海，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他因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心神失守，脑海中被那浩瀚意念的余威和“异端造物”四个字充斥的瞬间——
他那微弱的、一直维持着的“精神防火墙”，因为主体意识的剧烈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隙。
而就在这裂隙出现的刹那！
一段冰冷、扭曲、充满了贪婪与灼热气息的“意念”，如同早已潜伏在旁的毒蛇，抓住了这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顺着那裂隙，猛地钻了进来！
那不是沐雪璃的清冷，也不是刚才那浩瀚意念的威严，而是一种……纯粹的、疯狂的、对某种东西的极致渴望！
这渴望的目标……赫然指向了他怀中——那枚沐雪璃给予的、他一直贴身收藏的——“启灵玉简”！
这枚记录了天衍宗基础语言和文化的玉简，此刻仿佛变成了黑暗中最耀眼的火炬，吸引来了意想不到的窥视者！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李维的心湖深处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急切：
“……玉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