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之所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为将来做些铺垫。若是霞钺知晓了她所背负的血海深仇，应该不至于跟她再继续纠缠，对她离开长月宫，应当事半功倍。
“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若是有些细节有问题，还请仙尊见谅。我小时候要从仙魔大战前说起。那个时候，魇尘还在为祸四方，朱雀座的显赫家族，也不止首成，还有玉主。传说玉主先祖得上古神授，修得玉主秘术，只要玉主家族正宗血脉，长到成年，便可得上古神力，并修得秘术。我与姐姐观容，是承息孪生。”
“你有一个孪生姐姐？你们一模一样吗？”霞钺吃惊，忍不住插话问道。这件事，观澜从前讲的所有故事里，可从来没有提到过。
观澜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让他不要打断，进而继续说：“姐姐观容十分优秀，深得母亲喜爱，如果顺利成年的话，无疑是秘术和家族的最优继承人。而我，只是第二选择。”
“以你的性子，你会甘心屈居第二吗？”霞钺心目中，凡是观澜在乎的事，她怕是很难做到忍一口气海阔天空的。
“有一些缘故，从我记事起，我一度以为，我是玉主观容的伴读。”
“伴读？”霞钺听出其中的不寻常。
“我与姐姐，同住一个院子，但却过的不是一种日子。多数时候，母亲会亲自教导姐姐，而我，则是教由族人教导。我们姐妹俩常有比试，母亲不容姐姐不够优秀，但也不容我差她太多。长久下来，我觉得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个伴读存在的意义，就是必须比姐姐在各方面差上那么一点点，而且只能差一点点。”
霞钺奇怪道：“如此，你的母亲未免也太厚彼薄此了，你也是女儿，就不好奇缘由吗？”
观澜忽然笑起来：“说到这个，还真是绝妙。母亲如此作为，应当与玉主神力有关，每一代玉主的女儿，只有一个有资格继承玉主神力，称为承息。我与姐姐孪生，若不在修为上有高下，由更为优异的姐姐继承神力，如何能让旁人信服？我可轻易猜到，我并不是母亲心中的神力继承人。神授之力，是个巨大的诱惑，她只是为了从源头上断绝我们姐妹相争的可能性。”
“依我看，玉主家族对你的教导也十分用心，你这一身本事，应该是那会便有了基础。你母亲对你的用意，应当也是好的。”霞钺安慰道。
观澜笑得眼中含泪：“才不是呢，我最难忍与母亲单独相处，她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让人匪夷所思！我记得有一次，我困得实在不行，在案桌上打了个盹儿，我分明能感觉到，母亲摸了我的头，但那种触感，很奇怪。”
“她对你，难道不是母女之情难以言表？”
“你见过哪位母亲，会将尖利的指甲扣进孩子的头皮吗？这种摸法，我当时吓傻了，我把眼前的书案一翻，三步并着两步，撒腿就跑。我记得在人间看过农夫杀兔，杀兔之前，也是她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先亲切备至的摸摸兔子的毛，下一秒再将它活剐了。”
“难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霞钺心头一惊。
“如果我能够预知后面会发生的事，我一定会好好珍惜那段经历的。”观澜朝他笑笑。“后面，应该就是姐姐的成人礼，玉主全族举办的盛大的观礼宴。观容宴席上的座次，大堂正上方是宗主，右方尊位是观容，我一个伴读，一个影子，入不了席。”
“这是为何？你们是孪生姐妹，就算母亲不待见你，你的宗主女儿的身份，总不至于无人知晓吧？”
“玉主星河只有一个女儿，就是玉主观容。除了我的族人和一些母亲亲近的外人，世上再没有任何人知道，玉主观容还有一个孪生姐妹。这是母亲的谋划，我就是个影子，错不了。”观澜笃定道。
“这又是为何？”霞钺不知事情全貌，光是这些皮毛，已经让他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上古神力，玉主血系，先天传承。意思是说，玉主承息，一旦成年，身体就可承神力。这个玉主承息，一代人之中，只能有一个。就好比玉主星河，是她的母亲玉主空明指定的承息，而玉主观容，是玉主星河指定的下一代承息。”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被隐匿，也可能成为一代承息？”霞钺对于神授之事，十分陌生。随着最后的神授一族玉主一族的陨落，经过万年，神授这种事，就只剩下传说。
“我也不知道，毕竟孪生姐妹这种情况，在玉主一族的过往从来没有出现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玉主秘术并非只有玉主承息可修习，而玉主神力，就像王位一样，也并非只有玉主承息可承。”
“若是这般，玉主家族内部，应该会为了神力而纷争不断。”霞钺推测道。
“是呀，谁都想得到上古神力，即便是外族，也会想入非非。贪欲一起，怎能让唯一的承息观容顺利完成成人式呢。”
“宴会出事了？”
“宴会的防卫已经极其小心了，我以幻术饰容，改了模样，陪在观容身边，可观容还是……一杯毒酒，无色无味，入口毙命……”
停了好一会，观澜才继续道：
“观容倒下的那一刻，在场的百来号人都呆了，谁也不敢上前，宗主更是命人不可靠近半步，她突然大喝一声，一把将我拎到大堂中央。她那盛怒之状，在场宾客，无不以为她认定是我作恶毒杀了观容，非当场杀了我不可。然后……”
“现在想来，母亲那样做，只是在第一时间保护我，将我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若还有暗害之人，便不会轻易得逞。”
“你前面还称呼她宗主，现在就改口母亲了？这么重要的转折点，你忘了说？”霞钺已经开始有点听不懂了。
观澜没有理会他：“我刚一落地站稳，胸中便腾起一股灵力，将四周各色人物掀翻出去。母亲站出来跟族中各位澄清，称我才是玉主承息，顺带解了我脸上的幻术，让我以真面目示人。”
“你……”霞钺恍然大悟，不得不在心中佩服玉主宗主，为保万无一失，她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瞒天过海。
“母亲宣称，观容只是我的替身，我才是唯一的玉主承息，但我怎会不知，她是我孪生姐姐，原来母亲本就将各种意外算计在内，如若其中一人意外身死，另一人便可立即取而代之，在她心里，神力继承，不容有失，远比我们姐妹二人的性命重要。但，这些真相，并没有机会等到可以被揭开的一天。我幼时以为自己孤苦，母亲不待见，岂知，刚一成年便身背一条人命，而且是亲姐姐的命，但这是母亲为我安危计长远，我又不能怨她半分。”
“星河宗主定知你们姐妹二人成年时有此一劫，她将你的姐姐摆在明面，而将你藏起来，足见对你更为珍爱。”
“谁在乎呢？承息归位，逃过一劫，接下来便是家族联姻。”观澜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霞钺屏住一口气，联姻，谁跟谁？
“那个被冠以替身之名，死时还被披上一层幻面的，我的亲姐姐观容，从此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现在想来，连母亲大人，都不曾为她伤怀落泪……曾经属于观容的一切，统统都变成了我的，好的坏的，都是我的。在我还是全程发懵的时候，一轮一轮的，明里暗里的，玉主承息选婿，早就如火如荼了。”
霞钺将她的头靠上自己的肩头，以作安慰。
“原本从观容出生开始，有心的家族就着力为观容准备的夫婿，即便中途承息换人了，也不影响大局，反正只要有承息身份就行了。首成紫炎，就是其一。”
“原来，首成紫炎是要到你们家作赘婿的？”霞钺不忘暗讽道。
“仙尊你够了，没有入赘一说。”
“你不是说，有很多家族都为你准备了夫婿人选吗？怎么你就非要嫁给紫炎了？”霞钺不仅不解，还很不满。
“玉主与首成同属朱雀望族，几代世交，紫炎是这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首成醒魂狡猾，经常带族中与观容年龄相仿的弟子前来家中小聚。这些事情，母亲早有察觉。紫炎这小子，呵呵……”观澜突然停下来，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