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并非温和地回归，而是被一种蚀骨的、冰冷的恐惧硬生生拽回躯壳。
剧痛率先苏醒，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背部某个焦点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锐痛。紧随其后的是沉重的压迫感，仿佛整个胸腔都被巨石填满，冰冷的湿意黏附在背部的皮肤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那是他自己的血。
陆寒洲猛地睁开眼，视线却被浓密的灰尘和昏暗的光线阻碍。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飞速重组——轰鸣，坠落，他扑向她，以及那记砸碎世界的重击。
清辞！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沌的意识，带来远比背部创伤更剧烈的恐慌。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像被钉死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不！不能晕！
他用意志强行对抗着身体的抗议和意识的模糊。他偏过头，视线艰难地在狼藉的废墟中扫视。到处都是扭曲的金属、断裂的木材和破碎的装饰物，将他身周的空间填塞得满满当当。
然后，他看到了。
在他身体侧后方，一堆坍塌的石膏板、木屑和扭曲的灯架碎片下，露出一角熟悉的、月白色的布料——那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的舞裙！那抹颜色此刻被灰土覆盖，几乎与废墟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她还在下面！被埋住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痛感和眩晕。一股蛮荒般的力量，从不知名的深处爆发出来，支撑着他忽略背部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用肘部强撑着，一点点将上半身从重压下挣脱出来。
每移动一寸，背部的金属片（他此刻才清晰感觉到有异物深深嵌在肉里）就仿佛在体内搅动，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和温热血液的涌出。额角的冷汗混杂着灰尘和血水，滴落在废墟上。他咬紧牙关，齿缝间溢满血腥味，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却丝毫没有减缓动作。
他终于半坐起来，看清了掩埋着她的那堆杂物。不算最沉重的桁架，但石膏板、木条和尖锐的金属碎片交织在一起，像一只贪婪的巨兽，将她吞噬其下。
救援人员呢？他混沌的脑子闪过这个念头，但目光所及，只有弥漫的灰尘和远处模糊晃动的人影，救援似乎尚未推进到这个角落。等待？不！他一秒钟都无法等待！
他伸出双手，那双曾经签署过亿万合同、掌控无数人命运的手，此刻沾满了自己的血和污秽，毫不犹豫地插进了那堆尖锐的废墟之中。
“清辞……撑住……”他嘶哑地低语，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第一块碎裂的石膏板被他猛地掀开，碎屑纷飞。一根带着钉子的木条被他用手生生掰断，木刺扎进掌心，鲜血顿时涌出，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动作疯狂而迅捷，仿佛一台不知疲倦、没有痛觉的机器，只有一个核心指令——挖开它！找到她！
手指很快变得血肉模糊，指甲在翻撬金属碎片时翻裂开来。每一次用力，背部嵌入的金属片就刮擦着周围的肌肉和组织，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多的出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浅短，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
“在这里！快！”远处传来救援人员的呼喊和脚步声，但他们似乎被其他障碍物暂时阻隔。
陆寒洲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堆废墟，和下面那个生死未卜的人。他用手刨，用胳膊扫，用尽全身力气搬开一块相对完整的断裂木板。灰尘呛入他的口鼻，引发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他背部的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
“咳……清辞……回答我！”他一边疯狂挖掘，一边嘶哑地呼喊，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终于，在他搬开一块沉重的、带着锋利边缘的装饰金属后，看到了更多月白色的舞裙，以及……一只无力垂落、沾满灰尘的手。
那只手，纤细，苍白，一动不动。
陆寒洲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不——！！！”
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原本因失血和剧痛而迟缓的动作，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不再顾忌那些尖锐的碎片，用肩膀顶，用血肉模糊的双手疯狂地将最后一些覆盖物扒开。
沈清辞的脸露了出来。她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上落满了灰，额角有一处明显的淤青和擦伤。
“清辞！”陆寒洲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怕碰碎了她。他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口鼻。
微弱的，极其微弱的，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她还活着！
这一刻，巨大的庆幸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几乎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眼眶瞬间湿热，混合着血和灰，滚落下来。
他脱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浸满鲜血的西装外套，试图盖在她身上保暖，动作轻柔得与他刚才疯狂的挖掘判若两人。
“坚持住……救援来了……坚持住……”他反复呢喃着，声音嘶哑不堪，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终于逼近，救援人员赶到了。他们看到这个半身染血、双手白骨隐现、却依然固执地守护着身下女子的男人，无不为之动容。
“先生！你受伤很重！必须立刻处理！”有人试图将他拉开。
陆寒洲却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偏执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守护：“先救她！我没事！”
话音未落，强烈的眩晕和失血带来的虚弱终于击倒了他。他身体一晃，重重地向前栽去，倒在沈清辞的身边，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依旧死死地，握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