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德里飞往曼彻斯特的包机上，多特蒙德的球员们还沉浸在逼平皇马的兴奋与喜悦之中。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声地谈笑着。
巴里奥斯和巴尔德斯正在用蹩脚的德语，向队友们吹嘘着自己是如何在伯纳乌的后防线上搅得天翻地覆。
沙欣和胡梅尔斯则戴着耳机，在平板电脑上反复观看楚风那个神乎其技的脚后跟助攻，脸上写满了“这家伙不是人”的表情。
格罗斯克罗伊茨则像个追星族，缠着楚风，让他把那件从内斯塔手里换来的13号红黑球衣拿出来给他“瞻仰”一下。
整个机舱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和劫后余生的轻松。
楚风本人，则显得异常平静。他靠在窗边，目光投向云层之外那片蔚蓝的天空，脑海里正在消化着【上帝视角】这个技能带给他的巨大改变。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看待足球的方式，将与过去完全不同。
然而，在这片欢乐的氛围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主教练，尤尔根·克洛普。
他独自一人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没有和球员们一起庆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助理教练布瓦奇开着玩笑。他只是用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失眠了。
从昨晚比赛结束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眼。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比赛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球队，在伯纳乌，逼平了不可一世的皇家马德里。这本应是一件让他欣喜若狂、彻夜狂欢的事情。
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喜悦，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烦恼。
一个甜蜜的、却又让他感到一丝恐慌的烦恼。
“泽利科，”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前排的安静。
坐在他旁边的“大脑”布瓦奇，放下了手中的战术笔记，看向自己多年的搭档：“怎么了，尤尔根？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克洛普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迷茫、甚至是一丝求助的神情。
“泽利科，我们好像……有大麻烦了。”
“麻烦？”布瓦奇愣住了，“我们刚刚在伯纳乌踢了一场伟大的比赛，这有什么麻烦？”
“问题就出在这里！”克洛普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问题出在风的身上！”
他指了指后排那个正被队友们包围的年轻人。
“你看了昨晚的比赛，你看到了他上半场的那些传球，看到了他最后那个助攻……你不觉得……你不觉得他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了吗？”
布瓦奇沉默了。他当然看懂了。作为球队的首席战术设计师，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楚风在昨晚的比赛中，展现出的那种超越战术体系本身的个人能力，意味着什么。
克洛普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继续说道：“我这辈子，都在和‘普通球员’打交道。在美因茨，我带着一群德乙水平的球员，靠着跑动和精神，奇迹般地升上了德甲。来到多特蒙德，我拥有了一群更有天赋的年轻人，我为他们设计了Gegenpressing，我告诉他们要像一个整体一样去战斗……”
“我的足球哲学，是建立在‘整体大于个人’的基础上的！是用团队的纪律性和疯狂的跑动，去弥补个人能力的不足！是用11个‘好球员’，去战胜1个‘超级巨星’！”
“但是现在……”克洛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队里，好像突然冒出来一个……一个真正的‘超级巨星’了。”
“一个能用一己之力，去无视对方战术，去改变比赛走向的球员。一个……我以前只在电视上，在对手的阵营里看到过的那种球员。”
是的，这，就是克洛普失眠的根源。
他，尤尔根·克洛普，一个以打造平民铁军而闻名的主教练，一个从未拥有过、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超级巨星”的教练，现在，手上突然被塞进了一张全世界都梦寐以求的王牌。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这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但对于一个体系教练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克洛普的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足球史上那些伟大的教练，是如何与他们手下的“超级巨星”相处的。
他想起了“球圣”克鲁伊夫。在巴塞罗那，克鲁伊夫打造了梦一队，他的战术体系影响了整个足坛。但他手下，有罗马里奥这样的“独狼”。克鲁伊夫给了罗马里奥极大的自由，允许他在场上随心所欲，甚至允许他为了回巴西过狂欢节而缺席训练。克鲁伊夫的逻辑是：只要你能在场上为我进球，解决问题，场下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一种天才之间的互相妥协。
“可我能像克鲁伊夫那样吗？”克洛普扪心自问，“我能容忍一个球员，凌驾于我的战术纪律之上吗？”
他又想起了“银河战舰一期”的博斯克。老帅博斯克面对着齐达内、罗纳尔多、菲戈、劳尔这些天皇巨星，他的策略是“无为而治”。他不搞复杂的战术，只是把这些巨星们安排在他们最舒服的位置上，然后对他们说：“去吧，用你们的天赋解决问题。”这是一种极致的信任，也是一种聪明的放权。
“可我们不是皇家马德里！”克洛普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我们没有七个巨星，我们只有一个！我如果完全放任风去踢，那球队的整体性怎么办？其他人会不会变成只为他服务的配角？”
他还想起了阿根廷的“疯子教练”贝尔萨。贝尔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术偏执狂，在他的体系里，球员就是执行战术的棋子，不允许有任何的即兴发挥。即便是里克尔梅这样的前腰大师，也因为无法融入他那套疯狂的垂直进攻体系，而被他弃用。这是战术凌驾于球星之上的典型。
“让我为了战术，去限制风的天赋？”克洛普想都不敢想这个画面，“那简直是犯罪！是对足球这项运动的亵渎！”
克鲁伊夫的妥协，博斯克的放任，贝尔萨的偏执……
一个个鲜活的案例，在克洛普的脑海里闪过，却似乎没有一个，能完全适用于他和楚风的现状。
布瓦奇看着陷入沉思的搭档，递给了他一瓶水。
“尤尔根，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布瓦奇缓缓开口。
“谁？”
“亚历克斯·弗格森。”
弗格森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克洛普。
是的，弗格森。他们马上就要面对的对手。
这位苏格兰爵士，在他的执教生涯里，驯服过多少桀骜不驯的天才？
从坎通纳，那个在球场上如同国王般高傲的艺术家，到贝克汉姆，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偶像，再到c罗，那个极度自我的超级得分手……
弗格森是如何做到，既能让这些超级巨星在场上尽情地施展他们的才华，又能将他们牢牢地摁在自己的战术体系之内，为整个团队服务的？
克洛普开始回忆。
他想起了坎通纳。弗格森给了他前场的绝对自由，让他成为球队的“国王”，但前提是，他必须用他的领袖气质，去带动身边的吉格斯、斯科尔斯这些年轻人。这是用“责任”去平衡“特权”。
他想起了贝克汉姆。弗格森给了他全队最好的传球资源，让他的“圆月弯刀”成为曼联最致命的武器。但当贝克汉姆的场外生活开始影响到球队时，他会毫不留情地用一只飞靴，来提醒他谁才是更衣室的老大。这是用“权威”去约束“光环”。
他想起了c罗。弗格森允许他在边路尽情地盘带、射门，甚至允许他开火权无限。但他也花了整整几年的时间，去打磨c罗的团队意识，教会他什么时候该传球，什么时候该为队友进行防守。这是用“耐心”和“雕琢”，去引导“天赋”。
克洛普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不需要成为克鲁伊夫，不需要成为博斯克，更不需要成为贝尔萨。
他要做的，就是像弗格森一样，找到一种与自己手中这位“超级巨星”共存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我不能限制他，泽利科。”克洛普的声音，重新恢复了自信和坚定，“限制他，就等于是在自断双臂。我们必须给他自由，甚至比之前更大的自由。”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也要给他，更大的责任。”
“他不能只是球队的‘武器’，他必须成为球队的‘大脑’和‘心脏’。他的每一次即兴发挥，都必须是为了让整个团队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单纯的个人表演。”
“他可以踢得像古蒂，可以踢得像任何一个传奇。但他的每一次传球，都必须带着我们多特蒙德的印记——那就是整体、压迫、和对胜利的无限渴望！”
布瓦奇欣慰地笑了：“这听起来，才像我认识的那个尤尔根·克洛普。”
克洛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那个困扰了他一整晚的“甜蜜烦恼”，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飞机，正在缓缓下降。
透过云层，他已经能看到曼彻斯特这座城市的轮廓。
那里，有另一座传奇的球场——老特拉福德。
那里，有另一位传奇的教练——亚历克斯·弗格森。
“来吧，爵士。”克洛普在心中默念道。
“让我看一看，你为我们准备了什么样的欢迎仪式。”
“也让你看一看，我，和我这位独一无二的国王，将如何攻陷你的……梦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