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
天色将明未明，神都的城门便已悄然洞开。
没有万众瞩目，没有仪仗开道。
按照林风的意思，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毕竟，他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杀人，去刨一个不朽圣地的祖坟。
搞得太隆重，万一回不来，岂不是成了神朝历史上最大的笑话？
“走吧。”
林风翻身跨上一头通体漆黑、鳞甲森然的麒麟。
这是姬如雪从皇家兽苑里给他挑的坐骑，血统高贵，脚力不凡。
他一身黑金长袍，噬仙战矛斜背在身后。
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锋芒内敛，却又危险至极。
他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
那个女人，昨晚的“居家私服限定皮肤”着实顶不住。
“等老子回来，非得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龙性。”
林风嘀咕一句，一夹麒麟腹部。
然而，麒麟刚迈出城门，林风就愣住了。
城外，那条通往北方的官道上，空无一物。
但在官道两侧，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数十万，甚至上百万。
修士，百姓，老人，孩童，男人，女人。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密密麻麻，像沉默的森林。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喧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肃穆。
林风当时就有点懵。
“我操，这什么情况？来看猴戏的？”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鄙夷、恐惧、幸灾乐祸的眼神。
可他错了。
那千千万万双眼睛里，情绪复杂。
有担忧，有敬畏，有紧张，甚至还有一丝狂热的期望。
仿佛他不是一个被天下正道唾弃的魔头，而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这他妈就离谱。
林风有点搞不懂。
老子是魔头，杀人如麻，你们这帮平头百姓，不躲远点烧高香，跑来送行？
图什么？
图我杀完太初圣地，顺手把你们也扬了？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厚重的鼓声，从高耸的城楼上传来。
林风猛地抬头。
城墙之巅，一道金色的身影，遗世而独立。
姬如雪。
她换下了昨夜的柔媚，重新穿上了那身威仪万千的十二章纹龙袍。
头戴珠帘帝冠，面无表情，凤目之中是整个天下的山河。
姬如雪身前，摆放着一面巨大的战鼓。
那面鼓，名为惊天，乃是姬氏神朝开国太祖亲征时所用，非国战不出。
此刻，她亲手握着鼓槌，一下，又一下。
“咚——！”
鼓声穿透清晨的薄雾，震散天边的云。
“咚——！”
鼓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让人的血液不由自主地沸腾。
这不是送行。
这是出征！
是一个帝王，在为她最锋利的战刀，擂鼓助威！
是在向全天下宣告，神朝的态度！
林风看懂了。
这个女人，总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一直都在。
他咧了咧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只是将背后的噬仙战矛取下，高高举起，朝城楼的方向，遥遥一挥。
动作潇洒，充满了痞气。
像是在说：知道了，等着。
鼓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片寂静中，人群里，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恭送魔君！”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踏破太初！”
这一声，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泼满火油的柴堆。
轰！
“恭送魔君！踏破太初！”
“恭送国师！踏破太初！”
数十万人的齐声呐喊，汇成一道毁天灭地的声浪，冲天而起。
将神都上空的国运金龙都惊得发出一声高亢龙吟。
声浪震天！
气势如虹！
林风胯下的黑麒麟，都被这股气势惊得后退半步，不安地刨着蹄子。
林风的身子，也僵了一下。
妈的。
搞这么煽情。
老子差点就掉头回去了。
林风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悸动，再也没有回头。
“驾！”
一声低喝。
黑麒麟四蹄生风，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撕裂虚空，绝尘而去。
他的背影，在数十万人的注视下，在苍凉的晨光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人，一骑，一杆枪。
如同一位孤独的赴死者，奔向那场必死的盛宴。
……
人群之中。
姜洛神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脸上蒙着面纱，将自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跟着稷下学宫的队伍，本该回到竹林静修。
可她还是忍不住，独自一人，偷偷跑来了这里。
姜洛神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看着周围那些因为狂热而涨红了脸的百姓。
听着耳边还未完全散去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脑子里，一幕幕画面在交替闪现。
是林风在她面前，摔碎影像玉简时，那句冰冷的质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
是诛魔台上，那个紫发女人被铁链贯穿，却依旧固执地抬着头，沙哑地说：“我的男人来了。”
也是眼前，这个被天下正道视为公敌的男人，得到了数十万人的擂鼓相送。
正道……
魔……
到底什么是正道？
什么又是魔？
几百年来，师长们教给她的，书本上记载的，那些黑白分明的道理。
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姜洛神忽然明白了。
有些东西，无关正邪，无关对错。
那是一种……
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孤勇。
一种为了心中的那个人，敢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决绝。
这种原始、野蛮、却又炽热得足以燃烧一切的情感，远比那些冠冕堂皇的正道大义，更能打动人心。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滑过脸颊，从面纱下滴落，砸在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湿痕。
姜洛神抬手，轻轻抹去泪痕。
她看着那个已经化作一个小黑点的背影。
心中，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疯狂滋生。
……
官道之上，狂风呼啸。
林风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神都的轮廓，也早已看不见了。
身后的喧嚣被彻底甩开，天地间，只剩下风声，以及麒麟沉重的脚步声。
他闭上了眼。
心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姬如雪的鼓声，百姓的呐喊，那些复杂的情绪，都被他打包，扔进了意识的角落。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调整状态。
将自己调整到最巅峰，最完美的战斗状态。
龙魔不灭体，在悄然运转。
暗金色的龙纹，在皮肤下缓缓流淌。
黑底金纹的龙魔之心，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如雷。
他体内的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外放，而是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不断地压缩，凝练，蓄积。
林风的气势，在一点点攀升。
从一口深潭，逐渐变成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整个人，与胯下的黑麒麟，与手中的噬仙战矛，渐渐融为一体。
人就是枪。
枪就是人。
杀意，在升腾。
北风，愈发凛冽。
前方的道路，也愈发荒芜。
不知行了多久，黑麒麟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它停下脚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鼻孔中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
林风睁开了眼。
瞳孔深处，一抹金色的竖瞳，一闪而逝。
在他的前方，百丈之外的官道中央，站着几道身影。
不多，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