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基金15亿资金到账的第三天，深蓝科技研发中心的实验室里就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李想失手将刚完成刻蚀的晶圆摔在操作台上，蓝色的硅片像琉璃般四分五裂，上面承载的是团队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这是他们第47次尝试提升14nm芯片的良率，测试数据却停留在73%，离商业化要求的80%始终差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想蹲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捡拾着硅片碎片，颈椎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张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旁边的测试仪器上，屏幕上“漏电率超标30%”的红色提示刺眼夺目。“不怪你，是我们的封装工艺有问题。”他拿起一片完好的晶圆，对着灯光查看，硅片边缘的封装胶体上有一圈细微的气泡，“高温封装时的压力控制不均匀，导致胶体和硅片结合处出现缝隙，漏电率自然降不下来。我们已经换了三种封装材料，试了八种压力参数，还是没找到临界点。”
林渊站在实验室的监控屏前，看着实时更新的良率数据曲线，像一条挣扎着不肯上扬的波浪线。苏晴拿着一份极端环境测试报告走过来，脸色比窗外的阴云还要沉重：“国家电网的首批测试失败了。在零下40c的低温环境下，芯片的运算速度下降了50%，根本达不到他们的风电设备使用要求。孙传哲院士说，这是我们的晶体管栅极材料有缺陷，需要更换为碳化硅，但国内没有量产的碳化硅衬底，只能从欧洲采购，而现在……”
“欧洲那边已经断供了。”林渊接过报告，指尖在“栅极材料缺陷”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天前，为他们提供碳化硅衬底的德国英飞凌公司发来邮件，说受米国制裁影响，所有订单全部终止，连已经付款的货物都被扣留。他拨通了魏哲家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无奈：“我帮你问了台积电的供应链，他们的碳化硅衬底也是从英飞凌采购的，根本没法匀给我们。现在欧美半导体产业链已经形成联盟，没人敢私下给你们供货。”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天下午，生产车间突然传来设备故障的警报声。林渊和王鹏赶到时，几名工程师正围着刻蚀设备焦急地排查，设备屏幕上显示“等离子体发生器功率骤降”。范德霍夫教授拿着检测报告跑过来，脸色惨白：“发生器的腔体出现了严重磨损，精度从0.002毫米降到了0.005毫米。我们用算法弥补的精度优势全没了，现在刻蚀线宽误差又回到了0.008微米。”
“怎么会突然磨损？”王鹏急得直跺脚，“这台发生器才用了一个月，按照沈阳机床厂的承诺，至少能稳定运行半年。”范德霍夫教授叹了口气，指着发生器内部的磨损痕迹：“是我们的冷却系统有问题。为了提升刻蚀速度，我们把功率提高到了设计上限的120%，冷却系统跟不上，腔体长期处于高温状态，磨损速度自然加快。要修复至少需要更换腔体，而新的腔体加工需要20天，这期间14nm研发只能停工。”
停工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研发中心蔓延开来。第二天一早，林渊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人力资源部经理抱着一摞辞职申请站在门口，厚厚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林总，这是昨天一天收到的辞职申请，一共32份，其中15份是研发骨干，包括负责封装技术的张博士和负责材料研发的李教授。”人力资源部经理的声音带着颤抖，“张博士已经拿到了三星的offer，年薪是我们的三倍；李教授被清华大学聘为教授，下周就要入职。”
林渊翻开辞职申请，张博士的离职原因一栏写着：“研发陷入死胡同，看不到成功希望。”李教授的申请里则附着一封长信，字里行间满是惋惜：“林总，我敬佩您的理想，但科学研究需要尊重规律。14nm技术的研发需要完整的产业链支撑，我们现在缺材料、缺设备、缺核心技术，仅凭一腔热血根本无法突破。继续硬撑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才浪费青春。”
他立刻召集 remaining 的研发骨干开会，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一半人，曾经坐满50人的会场显得格外空旷。林渊将一份新的研发方案推到桌前：“我们调整策略，先攻克碳化硅衬底的国产化问题，同时优化冷却系统，修复刻蚀设备。中科院海市硅酸盐研究所已经答应和我们合作，他们有碳化硅的实验室样品，只要投入3亿建设生产线，三个月内就能实现量产。”
陈涛第一个提出反对，他将一份成本测算表放在桌上，红色的赤字格外刺眼：“林总，我们的现金流只剩下8亿，3亿建碳化硅生产线，2亿修复刻蚀设备，再留3亿维持运营，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投入封装技术研发。而且海市硅酸盐研究所的样品良率只有30%，要提升到90%的量产良率，至少需要6个月的攻关，到时候国家电网的订单早就被三星抢走了。”
“抢不回来也要干！”林渊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身后的白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研发节点，被红笔圈出的“2023年底量产”字样已经被反复涂改，“我们现在放弃碳化硅衬底，就永远要被国外卡脖子。当年华维研发麒麟芯片时，为了攻克基带技术，花了8年时间，投入了200亿，我们才坚持了半年，难道就要认输？”
会议不欢而散，骨干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低声的议论声飘进林渊的耳朵：“再坚持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早点找下家，免得公司破产了连工作都没了”。范德霍夫教授留在最后，看着林渊疲惫的身影，轻声说：“林，我理解你的决心，但团队的信心已经没了。我们连续失败了50多次，每个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或许我们应该暂停一周，让大家休息一下，调整心态再重新开始。”
林渊没有答应暂停研发，而是带着范德霍夫教授去了海市硅酸盐研究所。在实验室里，王之江院士展示了他们研发的碳化硅衬底样品，虽然表面还有细微的瑕疵，但各项性能指标已经接近英飞凌的产品。“我们的问题在于晶体生长工艺，”王院士指着一台晶体生长炉，“这台设备是从罗斯国引进的二手设备，温度控制精度不够，导致晶体缺陷率很高。要是能有一台德国的单晶炉，我们的良率至少能提升到60%。”
“我们自己造单晶炉！”林渊当场拍板，“沈阳机床厂的五轴加工中心经过改造后，精度已经达到0.001毫米，足够加工单晶炉的核心部件。我再投入2亿，联合沈阳机床厂和你们研究所，三个月内造出国产单晶炉。”王院士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企业家会如此果断：“造单晶炉的难度不亚于造光刻机，光靠我们三家的力量，怕是不够。”
“还有中科院的力量。”林渊立刻拨通了张部长的电话，半小时后，工信部就协调了中科院沈阳自动化所、长春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等五家科研单位，组成联合研发团队，专攻单晶炉技术。当林渊带着这个消息回到西安时，却发现研发中心又出了乱子——负责刻蚀设备修复的工程师和沈阳机床厂的技术人员爆发了冲突。
“他们根本不懂刻蚀设备的结构，就乱改腔体设计！”深蓝科技的工程师李刚指着桌上的设计图，气得满脸通红，“我们要求腔体采用一体化锻造工艺，他们说国内没有这种设备，非要用焊接工艺，这样的腔体根本承受不住高温高压，用不了一个月还会磨损！”沈阳机床厂的项目负责人也不甘示弱：“一体化锻造需要进口的万吨水压机，现在被制裁了根本买不到，焊接工艺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你们要是不满意，就自己想办法！”
林渊赶到时，双方已经吵得面红耳赤，设计图被揉得皱皱巴巴。他拿起设计图，仔细看了半晌，突然指着焊接工艺的接缝处：“在这里加一层量子点涂层，利用量子点的耐高温特性增强接缝强度。我们之前在刻蚀刀头上用过这个技术，效果很好。”范德霍夫教授立刻拿出电脑测算，激动地说：“可行！量子点涂层能将接缝的耐高温极限提升到1200c，完全能满足设备要求。”
冲突平息了，但研发的困境并没有缓解。一周后，单晶炉的核心部件——加热线圈研发失败，因为线圈需要的无氧铜纯度达到99.999%，国内最高纯度只有99.99%，导致线圈的电阻超标，加热效率不足。负责材料研发的团队连续试验了10种提纯工艺，纯度始终停留在99.99%，团队负责人抱着提纯罐蹲在地上哭了：“我真的尽力了，国内的设备根本达不到要求，我们放弃吧。”
林渊没有放弃，他想起了兰州的一家稀有金属冶炼厂，当年为“两弹一星”项目提供过高纯度材料。他带着团队连夜赶到兰州，厂长王建军带着他们参观了一座尘封已久的老车间，里面摆着一台上世纪70年代的真空冶炼炉。“这台设备是苏联援助的，当年能炼出99.999%的无氧铜，后来技术更新就闲置了。”王建军抚摸着炉体上的锈迹，“不过设备已经坏了十多年，能不能修好还是个问题。”
“修！多少钱都要修好！”林渊当场拍板，投入5000万用于设备修复，从全国抽调了20名老技师，日夜不停地抢修。半个月后，当第一炉99.999%的无氧铜出炉时，整个冶炼厂都沸腾了。然而，当加热线圈制造完成，安装到单晶炉上进行测试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线圈的磁场分布不均匀，导致碳化硅晶体生长时出现严重缺陷，良率只有15%。
接连的失败让团队彻底陷入了绝望。有工程师开始在实验室里酗酒，有人把研发资料摔在地上，骂道：“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范德霍夫教授的妻子打来越洋电话，说他们在德国的房子被银行查封了，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了。老教授拿着电话，在实验室的角落里默默流泪，这是林渊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
更糟糕的是，资金危机再次爆发。赵磊拿着财务报表找到林渊，声音里满是绝望：“林总，我们的现金流只剩下3亿了。兰州冶炼厂的设备修复费、单晶炉的制造成本、研发人员的工资，已经花掉了5亿。要是再拿不出资金，下个月就要停发工资了。阿拉伯能源联邦主权基金的投资还在尽职调查，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到账，我们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林渊拨通了马腾远的电话，希望能提前支取之前约定的股权转让款，却被对方委婉拒绝：“林总，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腾信的海外业务也受到了米国制裁，现金流很紧张。而且你之前转让的2%股份已经完成交割，再提前支取不符合流程。”他又联系了几位之前的投资人，要么婉言拒绝，要么提出以极低的估值收购股份，气得他摔了手机。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研发中心。第二天一早，林渊走进实验室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散落着几张辞职申请和一份未完成的测试报告。他走到监控室，看到昨晚的监控录像：一群工程师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互相拥抱告别，没有争吵，没有抱怨，只有满脸的疲惫和失望。李想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到林渊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林渊走出研发中心，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曾经停满的车辆现在只剩下寥寥几辆。苏晴拿着一份离职名单走过来，声音带着哽咽：“除了我们几个核心成员，剩下的128名研发人员都提交了辞职申请，包括陈涛。他说去深市创业，做半导体设备的维修服务。”她顿了顿，“王鹏也提交了辞呈，他说要回老家开一家机械厂，再也不搞半导体了。”
林渊走到量子塔下，仰望着顶端的五星红旗，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搞科研就像爬雪山，很多人会冻死在半路上，但只要有人能爬到山顶，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他掏出手机，翻到任远峰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他知道，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
当天晚上，林渊在研发中心的食堂里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只剩下苏晴、张明、范德霍夫教授和赵磊四个人。餐桌上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没有人动筷子。“我知道大家都累了，”林渊拿起酒杯，倒了四杯白酒，“要是你们想走，我绝不挽留，公司的剩余资产变卖后，会给大家发双倍的遣散费。要是你们愿意留下，我不敢保证能成功，但我保证，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让大家有饭吃。”
范德霍夫教授第一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留下！我当年离开ASmL，就是为了实现技术无国界的梦想，现在梦想还没实现，我不能走。我已经给妻子打电话了，让她带着孩子来龙国，我们一家人一起拼。”张明也端起酒杯：“我从大学毕业就跟着林总，当年我们凑500万创业的时候比现在难多了，现在怎么能放弃？我留下！”
苏晴和赵磊对视一眼，同时端起酒杯：“我们留下！”四杯白酒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食堂里回荡。林渊看着眼前的伙伴，眼眶湿润了：“好！我们四个人，就是一个团队。从明天开始，我们重新调整研发方向，先攻克碳化硅衬底的良率问题，再解决封装和刻蚀的难题。就算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也要干到底！”
然而，命运似乎在故意捉弄他们。第二天一早，林渊刚走进实验室，就接到了张部长的电话，说国家电网因为芯片测试失败，已经取消了50亿的采购订单，转而向三星采购。紧接着，大基金发来通知，说因为研发进度严重滞后，要暂停后续的资金拨付，已经拨付的15亿要重新评估使用情况。
林渊坐在实验室的地板上，看着墙上“自主研发，为国铸芯”的标语，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拿起一份测试报告，上面的失败数据密密麻麻，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住。苏晴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别灰心。我们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海市硅酸盐研究所的王之江院士说，他们发现了一种新的量子点掺杂技术，或许能解决碳化硅晶体的缺陷问题。”
林渊猛地站起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走！去海市！”当他们赶到海市硅酸盐研究所时，王之江院士正带着团队进行量子点掺杂试验。“我们将量子点掺杂到碳化硅晶体中，利用量子点的量子限域效应，填补晶体缺陷。”王院士指着监控屏上的晶体图像，“这是我们昨晚的试验结果，缺陷率下降了60%，良率提升到了45%。”
“还能再提升吗？”林渊紧紧盯着屏幕，心脏狂跳。王院士点了点头：“只要我们优化掺杂浓度和掺杂时间，良率有望提升到70%以上。但我们需要更精准的量子点制备设备，国内没有，只能从日本采购。不过日本的设备厂商受‘瓦森纳协定’限制，不会卖给我们。”
“我有办法！”范德霍夫教授突然说，“我认识日本住友化学的前研发主管，他现在开了一家小型设备公司，或许能帮我们定制设备。不过风险很大，要是被米国发现，他会受到制裁。”林渊没有犹豫：“立刻联系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拿到设备！”
三天后，日本的设备终于通过特殊渠道运到了海市。当量子点掺杂设备启动，碳化硅晶体开始生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监控屏上的晶体图像越来越清晰，缺陷率不断下降，当最终的良率数据显示在屏幕上时，整个实验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良率达到了72%！
然而，欢呼过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种量子点掺杂技术需要大量的高纯度量子点材料，而国内的量子点产能严重不足，每月只能供应10公斤，远远满足不了量产需求。林渊看着刚生产出来的碳化硅衬底，心里清楚，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更多的失败和挑战还在等着他们。但他不再绝望，因为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看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