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唯一的解药
克劳斯先遣部队那场精准、冷酷的斩首式突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塞尔瓦托老宅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便已沉淀为一种更加浓郁、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圣水凝胶的刺鼻气息以及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混合成一种战争过后的特有荒凉。
贝拉如同最忠诚的哨兵，以更高的频率巡视着老宅的每一个角落，冰蓝瞳孔中的警惕已化为实质的寒冰，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她毁灭性的打击。
老宅本身的防御结界被重新加固，散发着更加晦涩而强大的月光波动，如同受伤的巨兽舔舐伤口后竖起的、更加锋利的尖刺。
而在这场短暂却惨烈的冲突中心，达蒙·塞尔瓦托正躺在二楼一间被临时改造为医疗室的房间床上，如同一个破碎的、被勉强粘合起来的月光人偶。
他的状态比看上去更加糟糕。克劳斯雇佣兵那柄蕴含破法之火的剑刃，不仅重创了他的肉体，其附着的苍白火焰更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针对能量本源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侵蚀着瑟琳娜为他重塑的月光之躯，阻碍着任何形式的自愈。
更致命的是那枚狙击银弹，它在体内爆炸后留下的破魔符文碎片，如同无数细小的、不断震荡的毒针，持续破坏着他的能量循环核心，将他的生命力和月光之力一点点磨灭。
他深陷在昏迷的深渊，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冰冷的黑暗中沉浮。
苍白火焰灼烧灵魂的剧痛与破魔碎片撕裂能量脉络的折磨交替上演，唯有锁骨下那枚月牙印记，时而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的触感，像一根纤细的蛛丝，勉强维系着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提醒着他与那个绝对存在的联结。
这联结此刻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更深的茫然与无力的痛苦。
瑟琳娜·月光站在床边，如同一位审视着复杂故障仪器的工程师。
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比平时更加专注，更加……凝重。
她的指尖悬浮在达蒙胸口上方，一缕极其纤细、凝练的月华如同探针般渗入他的伤口，精准地扫描着那些肆虐的破法之火和破魔符文的能量结构、侵蚀路径以及破坏程度。
贝拉静立在一旁，看着陛下如此耗费心神地探查一个“失败品”的伤势，冰蓝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绝对忠诚的担忧。
她忍不住低声提醒：“陛下，破法之火源自上古猎魔圣殿的禁忌咒术，与月光本质相克。银弹破魔符文更是混合了针对高等能量体的恶毒诅咒。常规的月光净化术式效果极微，强行驱散可能会引发能量反噬，加剧他的崩溃。他的能量核心受损超过百分之七十，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三点一。根据最优资源分配原则……”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为一个价值存疑、濒临报废的“变量”投入过量资源，是不符合逻辑的。
瑟琳娜没有回应贝拉的谏言。她的探查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期间房间内的月光能量浓郁到了近乎实质的程度，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檀香气息。
最终，她缓缓收回手指，月华消散。她沉默了片刻，黑眸中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如同星河般掠过，进行着远超常人理解的推演计算。
“常规手段无效。”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冷硬，“需要‘月影罗兰’的花蕊精髓，结合‘潮汐共鸣’秘法，重构其能量基质，逆向中和诅咒。”
“月影罗兰？”贝拉瞳孔骤缩，冰冷的脸上首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陛下！那是只在‘影月交汇之地’、每隔千年才会绽放一次的传说之物！其花蕊精髓蕴含着逆转生死、重塑本源的禁忌力量！先不说能否找到，强行施展‘潮汐共鸣’秘法，需要引导海量月潮之力，会对您的本源造成不可逆的损耗！甚至可能短暂跌落位阶！为了他……值得吗？！”
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带上了一丝颤抖。在她看来，这简直是疯狂之举，违背了一切理性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瑟琳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达蒙苍白如纸的脸上，仿佛在透过那破碎的躯壳，审视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她没有回答贝拉关于“值得与否”的问题，而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他的‘不可预测性’变量在对抗尼克劳斯的模型中，权重已上调至百分之十七点四。损失此变量，整体计划成功率将下降百分之八点二。此外，”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破法之火与银弹诅咒的组合，蕴含着一丝……尼克劳斯的本源气息。这是一个难得的样本。解析它，有助于完善对抗模型。”
理由冰冷、理智，完全基于利益计算和数据分析。仿佛拯救达蒙，只是为了保住一个有用的棋子和获取敌方情报。
贝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接触到瑟琳娜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后，终究还是低下了头。“遵命，陛下。属下该如何协助？”
“守护此地。在我回来之前，禁止任何存在靠近。”瑟琳娜下达指令，随即转身，身影如同融入月光般，瞬间消失在房间内。
下一刻，瑟琳娜的身影出现在了塞尔瓦托老宅最高的尖塔顶端。夜空依旧漆黑，浓云密布，不见星月。但她抬起手，掌心向天，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法则微微震颤。
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从她掌心传出，并非针对物质，而是针对弥漫在宇宙中的、无形的月华能量！
方圆百里内的月光之力，如同受到君王召唤的臣民，疯狂地向她掌心汇聚！天空中，浓密的云层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裂缝，一缕皎洁的月光穿透黑暗，如同舞台追光般笼罩在她身上！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如同月亮女神降临般的磅礴气势！她在强行抽取、凝聚月华，为接下来的行动积蓄力量！
这一幕，足以让任何感知敏锐的超自然存在心惊胆战！
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后，瑟琳娜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无比的印记。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这是远距离空间跳跃的征兆，目标直指那虚无缥缈的“影月交汇之地”！每一次空间跳跃都会消耗巨大能量，尤其是前往这种法则扭曲的秘境边缘。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塞尔瓦托老宅顶层不时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有时冰冷如万载玄冰，有时又炽热如恒星内核。贝拉坚守在医疗室外，能清晰地感知到陛下气息的起伏不定，甚至偶尔会变得极其微弱，那是力量过度消耗的迹象。
她在与秘境中的守护法则、可能存在的古老禁忌、以及采摘“月影罗兰”本身所带来的反噬进行着凶险的对抗。
第三天午夜，瑟琳娜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医疗室内。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那永恒平静的黑眸中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周身原本磅礴的月光力场也变得黯淡了许多，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但她手中，多了一枚被柔和月华包裹着的、如同泪滴形状、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水晶花蕊——正是“月影罗兰”的花蕊精髓！
她没有丝毫停歇，立刻开始炼制解药。她取出各种散发着奇异光芒的辅助材料，在地上刻画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炼成阵法，将花蕊精髓置于阵眼。
随后，她盘膝坐下，双手引导着体内残存的月光之力，注入阵法之中。
“潮汐共鸣，启！”她低喝一声，整个房间的月光能量如同潮汐般开始有节奏地涨落起伏！阵法光芒大盛，花蕊精髓在其中缓缓融化，与各种材料融合，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芳香。
瑟琳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引导如此庞大的潮汐之力对她此刻的状态来说是极大的负担，但她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
炼制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夜。当黎明前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户时，阵法光芒渐渐平息。阵眼处，悬浮着一小碗如同液态月光般纯净、散发着清凉气息的银色药剂。
瑟琳娜端起药碗，走到达蒙床边。她的动作依旧平稳，但指尖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达蒙毫无生气的头颅，将药剂一点点喂入他的口中。
药剂入喉，立刻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生机之力，涌入达蒙四肢百骸。
银色流光在他皮肤下流转，所过之处，肆虐的破法之火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熄灭，那些破魔符文碎片也被柔和却强大的力量包裹、分解、中和。
他胸口那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苍白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瑟琳娜静静地看着，直到达蒙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体内混乱的能量波动彻底平息，她才缓缓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达蒙锁骨下那枚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的月牙印记，感受着其中稳定而有力的能量脉动。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达蒙，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瑟琳娜的动作顿住了。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计算，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超越了数据评估的、类似于“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后的……释然？
下一秒，就在达蒙眼皮即将掀开的瞬间，瑟琳娜已悄然起身，退后几步，脸上的所有疲惫和细微情绪瞬间收敛，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平静与淡漠。仿佛刚才那不惜代价、耗尽心力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她转身，对一直守候在旁的贝拉淡淡吩咐道：“他已无碍。接下来需要静养。你看护好这里。”
“是，陛下！”贝拉恭敬领命，看向瑟琳娜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担忧。
瑟琳娜不再停留，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室淡淡的药香，和床上那个即将苏醒、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被她从死亡边缘再次强行拉回的“变量”。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达蒙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也照亮了空气中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至高月华的微弱辉光。
一场以理性为名、却近乎违背“最优解”的拯救，悄然落幕。而它所耗费的代价，以及背后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那片冰冷的月光自己，才知晓答案。
第四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