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冰原追穷寇
朱慈烺回銮北京的消息传到沈阳时，已是五月初。辽东的春天来得晚，但总算来了，河开了，雁来了，地上的草绿了，可人心里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苏澜雪这个辽东总督的椅子还没坐热，麻烦就找上门了。这天她正在总督府（原清廷盛京皇宫改的）里看各地送来的屯田册子，王刚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铠甲上还带着泥点子。
“总督大人！北边来报！”王刚嗓门大，震得殿梁嗡嗡响，“探马在开原卫（今辽宁开原）外二百里的黑林子一带，撞见大队鞑子骑兵！看旗号，是正黄旗和镶蓝旗的残部，领头的像是多尔衮的侄子巩阿岱（历史人物）！他们裹挟着不少野人女真部落，正往北蹽呢！”
苏澜雪放下册子，眉头微蹙：“往北？是往黑龙江方向？”
“对！看那架势，是想渡过黑龙江，跑进老林子里当野人！”王刚啐了一口，“妈的，打了败仗就想溜？没门儿！总督，给俺一支令箭，俺带兵追上去，非把这帮余孽剿干净不可！”
苏澜雪没立刻答应，走到巨大的辽东地图前。她的手指从沈阳一路滑向北方，经过铁岭、开原，越过依然寒冷的松花江，最终停留在那条蜿蜒的、标记为“黑龙江”的粗蓝线上。这片土地，大明已有近百年未曾有效管辖，地广人稀，气候苦寒，尤其是黑龙江对岸，更是传说中的“极北苦寒之地”。
“王将军，稍安勿躁。”苏澜雪沉吟道，“向北追击，非同小可。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且黑龙江一带情况不明，是否有敌军埋伏，亦未可知。”
“怕他个鸟！”王刚眼一瞪，“咱们的火炮是吃素的？再说，鞑子现在是丧家之犬，能有多大能耐？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不追，等他们缓过气来，又是个祸害！”
苏澜雪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多尔衮虽败，但其主力未灭，若让其渡过黑龙江，依托广袤山林休养生息，日后必成心腹大患。但贸然深入，风险极大。
她沉思片刻，有了决断：“追，但要稳妥地追。王将军，着你率两万精锐，即日北上。记住三点：第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每日行军不得超过六十里，沿途建立兵站，确保粮道畅通；第二，多派哨探，广布耳目，尤其要警惕野人女真部落，能招抚则招抚，不能招抚则坚决打击，切不可让其与清残部合流；第三，若遇黑龙江天险，不可贸然强渡，需等后续大军及水师支援。”
“得令！”王刚兴奋地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且慢！”苏澜雪叫住他，递过一枚令箭和一份手谕，“带上这个。我已行文宁古塔（今黑龙江宁安）一带可能尚存的我朝旧部，若遇持此手谕者，可给予方便。另外，我已奏明陛下，请调天津水师部分战船，携工匠物资，由海路入黑龙江口，溯流而上，与你部会师。”
王刚眼睛一亮：“水陆夹击？妙啊！还是总督想得周到！” 这下他更有底气了。
五月中，王刚率领两万精锐，号称“靖北军”，誓师北上。
队伍里有骑兵、步兵、火炮营，还特别加强了工兵和医官。苏澜雪几乎把沈阳库存的最新式棉甲、皮袄、冻伤药都给他们带上了。队伍像一条灰色的长龙，沿着古老驿道，向北挺进。
头几天还算顺利。过了铁岭、开原，人烟就稀少起来。废弃的驿站，荒芜的屯堡，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经历的沧桑。偶尔能遇到几个躲在深山的汉人猎户或采参客，见到大明王师，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主动充当向导。
真正的考验在渡过伊通河后开始了。
北方的春天来得更晚，土地化冻，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车马难行。更讨厌的是“小咬”（一种蚊蚋），成群结队，遮天蔽日，咬得人马烦躁不堪。随军医官准备的药膏很快就不够用了。
“妈的，这鬼地方！”王刚一巴掌拍死脖子上的蚊子，骂骂咧咧。他此刻正站在一条浑浊的大河边，这就是松花江的支流辉发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原有的桥梁早已朽坏。
“将军，怎么办？扎筏子过河？”副将问道。
“扎个屁！这水多凉？人马下去不得冻僵了？”王刚观察着河岸，“找找，看有没有水浅的地方！”
最终，工兵在上游找到一处河滩，水势较缓。王刚下令全军涉渡。河水冰冷刺骨，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向对岸。骡马驮着的火炮、粮草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等全军渡过河，已是第二天下午，不少士兵冻得嘴唇发紫，生了病。
就这样，大军在泥泞、蚊虫和寒冷的河流中艰难北进，沿途只遇到小股清军散兵游勇的骚扰，一触即溃。
六月头，前锋抵达松花江边一个叫“伯都讷”（今吉林松原）的地方。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第一股有点分量的敌人——一支约三千人的清军残部，混杂着一些赫哲族的部落兵，企图凭借江险阻挡明军。
王刚没急着强攻。他让部队在江岸扎营，架起火炮，每日轰击对岸敌军阵地。同时，派使者乘皮筏子过江，带着礼物去见那些赫哲族头人。
“告诉他们，”王刚对使者交代，“大明皇帝是天下共主，只诛首恶鞑虏，尔等若肯归顺，仍是朝廷赤子，必有封赏。若执迷不悟，与天兵为敌，火炮可不认人！”
这一手软硬兼施很快见效。赫哲族头人本来就不满清廷压榨，见明军势大，很快便绑了军中几个清军头目前来归降。主力清军见势不妙，连夜沿江向东逃窜。明军兵不血刃，渡过松花江。
渡过松花江后，气候愈发寒冷，仿佛又回到了初春。 队伍行进在广袤的原始森林中，遮天蔽日。向导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朝廷的军队来过了。
六月十五，大军行进到一个小河口，向导称之为“艾浑”（即后来的瑷珲附近），离黑龙江主航道不远了。王刚下令在此建立大营，等待水师消息，并派出大量斥候，侦查黑龙江对岸以及清残部动向。
几天后，斥候带回一个重要消息：在黑龙江下游一处江湾，发现大量清军营地，估计是巩阿岱的主力，他们正在砍伐树木，似乎准备造船渡江！同时，也有好消息传来：东路使者成功联络上了一些散居在黑龙江中游的索伦部、达斡尔部头人，他们表示愿意归顺大明，并提供了对岸的一些情报。
“不能再等了！”王刚拍案而起，“等鞑子造好船渡过江，钻老林子里，再找就难了！”他决定，趁敌军半渡而击之！
六月廿二，凌晨，江面上雾气弥漫。
王刚亲率五千精锐，乘坐临时扎制的木筏和征集来的土着小船，借着浓雾掩护，悄悄向下游清军营地驶去。其余部队沿江岸陆路并进，约定以火炮为号，同时发起攻击。
浓雾成了最好的掩护。明军船队悄无声息地接近江湾时，清军大部分还在睡梦中，只有零星哨兵在岸边巡逻。眼看就要靠岸，突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对岸响起！浓雾中，赫然出现数十艘清军战船的影子！
“中计了！”王刚心里一沉。原来巩阿岱老奸巨猾，早料到明军可能来袭，故意摆出渡江的架势，实则设下埋伏！
刹那间，江面上箭如雨下，杀声震天。清军战船顺流而下，企图将明军船队冲散。明军士兵奋力划桨，用火铳、弓箭还击，双方在宽阔的江面上展开激战。木筏和小船在大型战船面前显得脆弱，不断有明军士兵中箭落水，江水被染红。
王刚眼睛都红了，亲自操起一架强弩，瞄准一艘冲来的清军指挥船猛射。关键时刻，沿江岸推进的明军主力赶到，火炮开始轰鸣！炮弹落入清军船队和岸上营地，炸起冲天水柱和火光。
清军没料到明军陆路部队来得如此之快，阵脚大乱。埋伏的船队开始后撤。王刚抓住战机，指挥部下猛冲，一举登上了江岸，与岸上清军绞杀在一起。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巩阿岱见势不妙，率亲兵乘船向黑龙江下游仓皇逃窜。群龙无首的清军大部或降或散。明军缴获了大量物资，但也付出了不小代价。
站在满是狼藉的江岸边，望着浩荡东去的黑龙江，王刚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江水黝黑，对岸是无边的原始森林，显得神秘而危险。这一仗，虽然击溃了巩阿岱的主力，但未能全歼，尤其是让巩阿岱本人跑掉了。而且，黑龙江天堑横亘在前，继续追击，困难重重。
十天后，由天津水师都司陈万策（虚构人物）率领的船队，历经艰险，终于抵达艾浑，与王刚部会师。带来了补给、工匠和更重要的——朝廷的旨意。
苏澜雪在奏报中详细分析了局势，认为现阶段不宜贸然渡过黑龙江，深入不毛之地。建议王刚部在黑龙江右岸（南岸）择要地（如艾浑）修建永久性城寨，屯兵驻守，招抚沿江各部，建立有效统治，清剿残敌，巩固成果。同时，将巩阿岱窜逃、黑龙江沿线形势绘图上报，由朝廷定夺下一步方略。
王刚虽心有不甘，但也知总督所言在理。他留下部分兵力与陈万策的水师一同镇守新筑的“镇北堡”（即后来的瑷珲城），自己率领主力，押着俘虏，带着疲惫，但也带着收复故土的荣耀，踏上了南归之路。
冰原追穷寇，虽未竟全功，但大明王师的兵锋，已实实在在地抵达了黑龙江畔。 这意义，远比砍下多少颗头颅更为深远。一面大明战旗，在新建的镇北堡城头缓缓升起，宣告着这片远离中原近百年土地，重归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