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门外沉沉的夜色和那辆黑色豪车带来的、令人心悸的气息。苏晚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脸颊滚烫，顾琛那句低沉笃定的“明天见，女朋友”如同魔音灌耳，反复回响。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低头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高领口严严实实地裹着脖颈，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羊绒套裙虽然有些许褶皱，但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并不明显。还好还好……她拍了拍胸口，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这才拎着小手袋，脚步尽量自然地往灯火通明的客厅走去。
然而，脚步刚踏入客厅温暖的灯光下，苏晚的心就猛地一沉。
宽大舒适的沙发上，苏明远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已经回房休息。他依旧穿着白天那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马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着，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他靠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份摊开的财经报纸，旁边的紫砂壶还袅袅冒着热气，显然是在等她。
听到脚步声，苏明远从报纸上抬起了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女儿身上，带着惯有的沉稳审视，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
“回来了？”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平静。
苏晚脚步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僵，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起来。她强作镇定，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嗯，爸爸，您还没休息呀？”她一边说，一边尽量自然地走向沙发，想绕过父亲直接回楼上卧室，“今天有点累，我先上楼……”
“不急。”苏明远放下报纸，端起手边的紫砂小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汤。他的目光在苏晚身上停留了片刻，从她微乱的发丝，到有些褶皱的裙摆，再到她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一丝慌乱和……娇艳？的脸庞。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静压力。
“今天跟着顾总去启明生物，”苏明远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项普通的公务，“学习得怎么样？”
轰！
苏晚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上刚刚压下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比在顾琛车里时更甚！
学习？！
爸爸问的是“学习”？！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顾琛办公室里那抵死缠绵的激烈，闪过他低沉沙哑的喘息在她耳边萦绕，闪过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和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还有刚才在车里，那个轻如羽毛却重若千钧的吻，以及那句宣告般的“女朋友”……
这……这让她怎么回答？！说“学习”得“深入浅出”、“受益匪浅”、“身体力行”？！
苏晚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脖颈上被高领毛衣掩盖的地方，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暧昧印记，此刻正火辣辣地发着烫，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今天“学习”的“成果”。
“还……还好！”苏晚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拔高。她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目光游移着落在茶几上精致的果盘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小手包的带子，“顾总他……他很专业！带我看……看了很多实验室，介绍了……呃……前沿的技术方向！”她搜肠刮肚地回想着早上在启明生物看到的零星片段，语速飞快，试图用专业术语来掩盖心虚。
“哦？是吗？”苏明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手指在紫砂壶光滑的壶身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敲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看来顾总……亲自‘教导’得很用心。”他刻意加重了“亲自教导”四个字，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探究。
苏晚的脸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爸爸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个“教导”……太有歧义了！
“嗯……是……是很用心！”苏晚硬着头皮接话，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他还……还给了我很多资料，让我回来好好消化……”她说着，赶紧晃了晃手里那个其实空空如也、只装了点补妆用品的小手包，仿佛里面真的塞满了沉甸甸的“学习资料”。
苏明远的视线随着她的手包移动了一下，眼神深邃莫测。他没有再追问具体的技术细节，仿佛只是随口关心一下女儿的工作情况。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报纸，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字上，而是透过镜片，再次落在苏晚绯红未褪的脸颊和那双努力强装镇定却难掩水光潋滟、明显被狠狠滋润过的眸子上。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刚才更长，带着一种审视、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紫砂壶里茶水细微的沸腾声，和苏晚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沉默让苏晚如坐针毡。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父亲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严厉的质问都更让她无所遁形。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的目光似乎在她高领毛衣的领口处，多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
苏晚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爸……爸爸，”她再也受不了这无声的压力，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我……我真的有点累了！那些资料……我明天再看！我先上楼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完，不敢再看父亲一眼，转身就往楼梯口逃也似地冲去，脚步又急又快，像只受惊后急于躲回巢穴的小兽。
苏明远没有阻止，也没有回头。他依旧保持着看报纸的姿势，只是目光从报纸上移开，静静地落在那杯已经半凉的茶汤上，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芒，看不清眼底真实的情绪。
直到苏晚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的走廊尽头，客厅里彻底恢复了寂静。
苏明远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报纸。
他端起那杯凉茶，却没有喝。深沉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在紫砂杯沿上摩挲着。
良久，一声极轻、意味不明的哼声，才从这位商场沉浮多年的掌舵者鼻间逸出。
“哼……顾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