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空气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巨大的星图悬浮在半空，上面代表异族势力的红点被一个个圈出，打上“高价值目标”、“后勤节点”、“空间锚点”的标签。雷将军的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勾勒出一条条凌厉的突击路线，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星图，直抵那些红点的核心。
“优先打击木星引力异常点的空间锚点！只要能瘫痪它，异族后续增援至少延缓三个月！这三个月，就是我们清理内太阳系，巩固防线的黄金时间！”
“还有这些小行星带的补给站，拔掉它们，前线异族部队的持续作战能力将大打折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压抑不住的亢奋。不只是他，周围那些参谋、技术官，一个个也都面色潮红，交头接耳，讨论着如何利用刚刚解析出的情报，给异族来一次狠的。
吴教授更是手舞足蹈，在全息投影上调出一个个复杂的能量模型：“看！这就是它们能量核心对特定灵能频率的共振弱点！只要我们的‘斩神’系列外骨骼加载这种特制灵能发生器，攻击效率至少提升百分之三百！海皇？下次再见面，我看它能不能扛住我们饱和式的灵能冲击！”
一片乐观的气氛，如同暖流，几乎要驱散末世以来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霾。
我们带回来的情报，就像是一把万能钥匙，似乎瞬间打开了通往胜利的大门。
可我，却感觉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不久前在海底经历的那场噩梦。那头暗金色的巨影，那冰冷戏谑如同俯视蝼蚁的眼神，那挥手间几乎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还有最后那饱含痛苦与极致怨毒的咆哮……这一切，真的会因为我们炸了一个“卵”，搬回来几箱子设备，就轻易结束？
太顺了。
顺得诡异。
一个能制造出如此庞大、如此诡异生物科技文明的“海皇”，一个疑似拥有蜂巢意识、等级森严的异族绝对核心，会把自己的根本，如此“坦荡”地放在一个可能被人类渗透、甚至攻破的前哨基地里？
那些关于社会结构、兵力部署、甚至能量弱点的情报，获取的难度，似乎……配不上它们本身的价值。就像是你千辛万苦潜入敌军司令部，结果发现作战计划书就堂而皇之地放在桌子上，还贴心地给你翻译成了中文。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等等。”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指挥中心里沸腾的热气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雷将军皱起眉头，吴教授挥舞的激光笔停在了半空。
“老吴，”我没理会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手指点在星图上那个已经被打上巨大红色“x”、标注着“海底基地 - 已摧毁”的信号点上，“你确定，我们炸掉的那个‘卵’，还有这些设备里记录的、关于‘海皇’的所有核心数据链路和生命信号特征……指向的都是唯一的、真正的‘它’吗？”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百分之百确定，我们干掉的本尊，而不是……某个高级点的替身，或者，一个故意留下来吸引火力的……弃子？”
吴教授脸上的亢奋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卡住了，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雷将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挥手让还在讨论的参谋们安静，指挥中心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城主，你的意思是……”雷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我的意思是，”我指着全息屏幕上那些被标注为“弱点”的区域，尤其是关于海皇生命信号和能量核心的解析数据，“这些东西，太清晰了，太‘完整’了，完整得像是一份精心准备的……说明书。”
我猛地操作控制台，调出了海底基地爆炸前后，基地内部及周边区域的广域能量扫描和历史信号记录。
“看这里，”我将时间轴拉回到我们引爆“盛宴”炸药的前后，“爆炸发生时，基地内部确实有一股强大的、符合‘海皇’特征的能量信号急剧衰减，直到消失。这符合‘目标被摧毁’的特征。”
众人的目光跟着我的手指。
“但是，”我猛地将扫描范围扩大，时间轴继续向后缓慢拖动，“在爆炸发生后大约三分钟，在距离原海底基地位置约一百二十公里，深度接近马里亚纳海沟的边缘区域……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能量频谱结构与‘海皇’核心数据高度吻合的信号源！”
屏幕上，一个几乎被背景噪音完全淹没的、细小到不注意就会忽略的白色光点，突兀地出现在那片代表着无尽深渊的黑暗区域！
“这……这可能是爆炸残余的能量扰动……或者某种我们未知的地质活动……”一个技术官下意识地辩解。
“残余能量扰动会以超过三百节的速度，向着柯伊伯带方向移动？”我冷冷地反问，同时将那个白色光点的运动轨迹用醒目的红线标注出来。
一条清晰的、笔直的、毫不犹豫的逃离轨迹，指向太阳系外围！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那条刺眼的红线，以及那个正在不断远离的微小光点。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瞬间爬满了我的全身，连左肩的疼痛似乎都被冻住了。
吴教授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插进鸡窝般的头发里，眼神呆滞，喃喃自语：“替身……弃子……金蝉脱壳……我们……我们被耍了？”
雷将军的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之前规划的凌厉反击路线，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差点全军覆没，炸毁了一个海底基地，带回来了自以为至关重要的情报……结果，很可能只是干掉了一个对方故意留下的、吸引我们注意力和火力的高级替身？甚至，连那些看似关键的“弱点”情报，都有可能是对方故意泄露，引导我们走向错误方向的诱饵？
真正的海皇，那个真正拥有灭世之力的本体，早就趁着爆炸的混乱，金蝉脱壳，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地球周边，前往太阳系外围，去与可能存在的、更庞大的异族力量汇合？
“恐怕……”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我们炸掉的，高兴得太早研究的，都只是个……”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越来越远的白色光点，仿佛看到了那头暗金色凶兽在无尽深空中，回望地球时，那冰冷、戏谑，如同看着一场拙劣滑稽戏的眼神。
“……替身。”
指挥中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名为“现实”的冰水，彻底浇灭。
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种被更高维度存在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与愤怒。
海皇未死。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