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秦仲岳查过你。”
“他说……”女帝停了一下，好像在琢磨怎么说那个让她想不通的结果，“你就像突然一下子出现在金陵城。”
“找不到来路。”
“九月之前的你……”
“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女帝的眼睛紧紧盯着苏晨，像是在等一个最终的确认。或者一个能让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解释。
苏晨轻轻点了点头，脸色异常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嗯。他查不到。”
“谁都查不到。”
苏晨甚至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几乎像在自嘲的笑。 “
神仙来了……估计也查不到。”
这句话像锤子，又一次重重敲在女帝心上。
神仙这两个字，让她心里那些藏在帝王理智下的、关于长生不老和仙人点化的传说野史悄悄浮了上来。
女帝的眼睛突然亮起一道奇异的光，带着希望，甚至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你，难道是……神仙？”
“来人间……历练？”
如果真是神仙，那这荣华富贵、手握大权，甚至那虚无的长生不老……
但下一秒 “啧！”一声完全不掩饰的、充满了嫌弃和觉得太荒唐的咂嘴声响起。
只见苏晨猛地翻了一个特别标准、特别大、充满了鄙视和你白痴意味的白眼
这次苏晨翻得一点不客气，眼珠都快翻到头顶上，直对着御书房顶上雕的龙。
“呵！” 紧接着是一声带着嘲讽的冷笑。
苏晨身体往前倾了倾，微微靠向书案，脸上那嫌弃的表情都快溢出来了。
语气更是带上了一种对蠢问题极度不耐烦的平静。 “神仙？我是神仙？” “
陛下。如果我是神仙……” 苏晨指指自己，又指指这华丽的御书房，最后指向坐在龙椅上的女帝。
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下来： “您觉得我会被您关在那个又冷又破、全是书虫子的旧书楼里？”
“会被您拿净身房的刀吓唬要当太监？”
“会被您逼着出什么挖人家坟的缺德主意？”
每问一句，语气就更重一分，那大白眼之后，眼神里只剩下明晃晃的您动动脑子行不行的无语。
“想想啊陛下，您可是天子”
“神仙？神仙能混成我这样？”
这一连串直白得像抽鞭子一样的质问，瞬间把女帝刚冒出来的那点神仙幻想打得粉碎。
羞恼、气愤混着巨大的尴尬一下子冲上她的脸。
女帝甚至觉得耳朵根都在发烫，刚才那一瞬间的期待显得特别可笑。
“那……那你……”女帝想挽回点面子，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和被看穿心思的狼狈，正要继续问。
“我就是个普通人？” 苏晨的声音斩钉截铁，没让女帝说完，直接打断了她。
苏晨坐直身子，收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夸张表情，但眼神依旧清冷，直直地看着女帝。
“有血有肉！”
苏晨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口，发出闷响。 “会饿！”
“会冷”
“会累”
“会怕”
“更会……死”
苏晨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女帝心上，带着一种沉重而真实的份量。
苏晨接着说和你一样。和这御书房里、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不同。
苏晨接着说道:“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把我弄到这来的……那个东西，不太靠谱。”
苏晨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属于现代人的自嘲。
“所以说，陛下，”苏晨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想结束话题的累。
苏晨装作要站起来说，“如果您今天叫我来，就是想讨论我从哪儿来，或者我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山里蹦出来的……”
苏晨瞥了一眼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女帝，语气淡淡的： “我觉得……”
苏晨微微耸了耸肩。 “我们今天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毕竟……”苏晨顿了顿，目光扫过御书房华丽的屋顶，意思不明地加了一句，“扯这些没用的，又不给钱，也不加鸡腿，我干嘛要干活？”
说完，苏晨真的就要起身。
动作虽然因为之前腿麻有点不利索，但那股爱咋咋地，不陪了的懒散劲儿完全露出来了。
女帝听到后 干活？不给钱？加鸡腿？（虽然“加鸡腿”她没完全明白，但意思很清楚！） 苏晨要摆挑子？
在自己付出了血诏这么大代价之后？ 在江北世家已经开始动手之后？
在挖坟的后遗症还没解决的时候？ 在这个局面刚被他搅动自己除了他没人可靠的时候？
“等等！” 沐婉晴几乎失声喊了出来，身体因为激动不自觉地往前倾，撞得沉重的紫檀木书桌都晃了一下。
那份好不容易端着的帝王威严，在苏晨这招以退为进、懒得废话面前，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女帝看着那个真准备甩手走人的灰色背影，只觉得心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一股恐慌混着被完全拿捏的憋屈感猛地冒了出来？
苏晨已经半站起来的身体停住了。他背对着女帝，嘴角几乎看不见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像错觉。
然后，苏晨慢慢转过身，脸上还是那副被迫上班的无奈表情，甚至还配合地揉了揉好像还没完全缓过来的腿。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
女帝沐婉晴看着苏晨那副懒散样子，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去那股被完全拿捏的憋屈感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
女帝慢慢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冰冷的龙椅扶手，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
“回来。”女帝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清冷，但仔细听，好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让步。
“坐下说。”
苏晨也没客气，拖着脚步又坐回了那张铺着锦垫的楠木圆凳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点。
挼很抬眼看向女帝，眼神里带着一种行吧，您说，我听着的应付
女帝被苏晨这眼神看得又是一阵憋气，但这时候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小事了。
强迫自己忽略掉苏晨那副坐等派活的样子，直接说正事： “好。” “朕……不跟你讨论那些没影儿的事。”
女帝顿了顿，凤眼锐利地盯住苏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苏晨。朕叫你来，就为血诏的事。”
“你既然接了血诏，就该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女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试图重新拿回对话的主导权。
苏晨听了，脸上那点懒散的神色总算收起了几分。
稍微坐直了点，眼神也变得专注起来，好像终于等到说正事了。
苏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平静地回看着女帝那双充满压迫感的凤眼。
御书房里又一次安静下来。炭火静静烧着，屋里暖和，却化不开两人之间无形的较量。
过了一会儿。 苏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江南五大世家。”
“北边突厥的麻烦。”
“陛下想要的，无非就这两件。”
直接说破了女帝最核心的目的，一点没绕弯子。
苏晨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帝 “说吧。要我做什么？” “
或者说……”
“陛下……打算给我什么？”
“让我能……做什么？”
苏晨心里在想：“摊牌了，亮底牌。要权力，要资源，要保证。不然想空手套白狼？没门。”
女帝沐婉晴瞳孔微微一缩，好个苏晨。
一句话，就把任务变成了交易，把君臣变成了合作 苏晨直接跳过了接不接任务的环节。
直接进了怎么干和我能拿到什么支持的谈判阶段。
狡猾。但也……实在。
女帝看着苏晨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这时候再来那些虚的，试探的帝王心术都没用了。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吃那套，他只认实在的。
“好！”女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既然你痛快，朕也不绕圈子！”
“血诏上写的，就是你的目标！”
“平定江南，让五大世家听朝廷的，正常交税，漕运畅通！”
“解决北边突厥的威胁，让他们十年不敢南下！”
“这两件事办成！”
“血诏上答应你的，朕……绝不反悔。”
她女帝又强调了一遍绝不反悔，但语气里那份帝王的威严。
好像也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这份血诏沉重分量的心虚？
“至于现在……”
女帝话头一转，眼神锐利得像刀，直直看着苏晨： “在朕……能办到的范围之内！”
“朕会尽量给你最大的权力！”
“调动所有你能调动的资源！”
“扫清所有朕能为你扫清的障碍！”
女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赌上一切的承诺： “你要人，朕给人。”
“你要钱，朕想办法弄钱。”
“你要消息，朕让秦仲岳的亲军都尉府全力配合。”
“你要身份，朕可以立刻给你一个足够你方便行事的官职。”
“甚至……” 女帝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晨那身寒酸的灰布袍： “你要自由！”
“只要你不离开金陵，不泄露机密？朕可以让你离开旧书楼，给你一处宅子，配齐仆人。”
“怎么样？”
女帝心想。“筹码都摆出来了，朕能给的，都给了，现在该你表态了？”
苏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女帝开出的条件，不能说不好。
人、钱、消息、身份、自由……几乎是全方位的支持。
对一个囚犯来说，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 苏晨的目光，却慢慢落在了女帝腰间挂的那枚小巧、用极品羊脂白玉雕着蟠龙钮的印玺上——那是她的随身私印。
也是……那天血诏上盖的印。
然后。在女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审视的目光中。
苏晨慢慢地 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袍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令牌。 不是密信。
而是 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明黄色绢。
苏晨动作从容，甚至带着点奇怪的仪式感，在那块绢布在女帝猛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慢慢展开。
墨迹淋漓，血印刺眼。蟠龙私印鲜红依旧。
正是那份血诏苏晨没看女帝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目光平静地落在血诏上那两行最核心的字上：
“或：朕沐婉晴，以大周天子之名，下嫁于苏晨！”
“或：许其位极人臣，享一世荣华富贵！”
苏晨抬起头，迎向女帝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凤眼，声音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陛下。”
“人、钱、消息、身份……这些，我都要。”
“自由我也要。”
“但……” 苏晨手指轻轻拂过血诏上那鲜红的蟠龙印玺印记。
“我要的不止这些。”
“我要保障。”
“一份……在我完成血诏任务之前，能让我安心干活、不至于被意外灭口的保障！”
女帝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苏晨手里那份像烫手山芋的血诏。
他竟然竟然贴身藏着？还敢当她的面拿出来，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你想要什么保障。”
女帝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意。
苏晨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女帝腰间那枚羊脂白玉蟠龙钮印玺上。
“它。”
苏晨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那枚代表着帝王最私密权威的印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