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妃穿着一袭绯红宫装，裙摆处金线绣着大片晃眼的牡丹，姿态惫懒地靠在软榻上。
绯红色，牡丹，这都是身为皇后才能穿的。
林桑垂下眼帘，恭敬行礼，“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冯贵妃媚眼微抬，淡淡扫了林桑一眼，“章太医大忙人，想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易呢。”
“微臣前几日偶感风寒，来势汹汹，娘娘正值调理身体之际，恐过了病气给娘娘，这才出宫养病。”
“呵...”冯贵妃笑了笑，“本宫还得夸你一句细心了？”
“微臣不敢。”
冯贵妃瞥她一眼，“行了，过来诊脉吧。”
自瑶华宫出来，林桑往太医署走，穿过御花园时，听到几个小宫女坐在假山阴影处闲聊。
此刻日头正晒，没有贵人会出来游园。
因此她们才敢如此光明正大偷懒。
“你们听说没，陛下说要重新翻修昭阳殿呢。”
听到昭阳殿三个字，林桑脚步一顿。
“听说了，但是户部尚书好像不同意，据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
“皇后之位空悬多年，如今陛下又要重修昭阳殿，可见在陛下心中还放不下先皇后呢。”
“陛下坐拥三宫六院，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呢。”
有个宫女‘嘁’了声，显然不赞同昭帝是痴情种这种鬼话，“当年先皇后在时，也没见陛下对她多好，大婚三日便纳了冯贵妃，不足一年又增了两位美人，若真是痴情种，为何不效仿崇文帝？”
崇文帝是昭帝祖父。
他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伉俪情深，直至今日仍被天下女子津津乐道。
“我觉得也是，平常男子还想三妻四妾，更何况是陛下？”
“不过是先皇后去世了，这死去之人的地位啊，总是难以撼动的。”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小宫女迟疑道：“跟活人抢尚有的一拼，跟死人抢那是必败无疑。”
阳光穿过茂密枝叶，在地上投出闪烁光斑。
林桑垂眸听几人转了话题，也就不再停留，顺着石子路继续往前走。
陛下要重修昭阳殿？
她只觉得好笑。
他到底是想感动自己，还是想感动天下人？亦或是想要感动一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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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日日热起来。
转眼来到一年一度的端阳节。
这段时日，陛下要重修昭阳殿的消息确认下来。
燕御史脑袋还没好，得知消息后恨不得再去撞一次柱子，直接将自己一头撞死，也好过看着西陵从内里开始腐烂。
燕辉花费一番口舌才将人稳下来，又替父亲告了几天假，以防他一时冲动做傻事。
冯贵妃已经药浴过三次，并暗中示意林桑在陛下那边生点法子。
药膳坊今日不做药膳，大伙围在一起包粽子。
粽叶清洗的干干净净，提前泡好的糯米和大枣，阿菊还煮了一盆豆沙，准备包几个豆沙粽尝尝。
林桑午后无事，便来她们这边凑个热闹。
祁嬷嬷将林桑拉至僻静处，低声问道：“春娘可是回东海去了？”
林桑并不知徐鹤安是如何将人带出宫，轻轻点头，“是。”
“回去也好。”祁嬷嬷叹道：“她那日说要出宫一趟，有燕统领带着，我当时便猜测她是要走了。”
能与家人团聚，也算一桩幸事。
祁嬷嬷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那她人就这样走了，嬷嬷该如何向陛下交代？”林桑问。
“交代什么，这宫中一年平白消失多少奴才？”祁嬷嬷眸色黯然，“陛下若真看重她，也不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林桑默然。
尽管东海国主曾经来信请求昭帝保护春娘。
在昭帝看来，让她活下来，已是格外开恩。
自然不会对一个婢女上心。
只是春娘走得匆忙，很多事儿林桑都没问清楚，希望她能收到自己寄出的信。
粽子蒸好，阿菊装了一筐子递给林桑，要她回去分给太医署的太医们。
林桑抱着粽子刚出门，恰好碰到刚从乾坤殿回来的慕成白。
“慕太医。”
慕成白低着头走路，没发现站在药膳坊门外的林桑。
“啊？”他回过头，看清是林桑后展开一抹笑颜，“你怎么在这？”
林桑看他心不在焉，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慕成白挠挠头，“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位故人回京，说想见见你我。”
见她与慕成白？
“是谁？”
“王若苓。”慕成白神情有些不自在，带着几分赧然。
林桑从这不太明显的羞赧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你与王若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慕成白脸登时红透，“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俩清清白白，你可别...别乱说！”
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倒是让林桑更加确信心中想法。
她弯了弯唇，从竹筐中拿出一个粽子塞进他手里，“这粽子可甜了，慕太医尝尝。”
说罢，林桑转身往前走。
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对了，你定好时间要提前通知我，记得要将咱俩的休沐日调到一处。”
慕成白捏着尚有余温的粽子，脸颊烫意迟迟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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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间，林桑隐隐有种直觉，今夜徐鹤安或许会来。
近日朝堂之上纷纭不休，连身在太医署的她亦有所耳闻。
想来事多烦扰，他最近才一直没来寻她。
但今夜是端阳节，她看着自己特意留下的两个粽子，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
待到戌时末，林桑等的有些乏了，徐鹤安终于姗姗来迟。
他将门掩上，撩袍在林桑身侧坐下，“知道我会来？”
“今日过节，猜你会来。”林桑将碟子推至他面前，微笑道：“已经冷了，你将就着吃吧。”
“你亲手包的？”
“我倒是包了几个，都煮成粥了。”烛光映在林桑灿若秋水的眸底，看得徐鹤安心口莫名一软。
他素来不喜甜食，但她守着这两个粽子等他多时，自然不能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