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询那毫不掩饰的、响亮的嗤笑声,如同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在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中激起层层回音。
“七弟,你莫不是在府中待傻了?”
他指着那只朴素的木箱,笑得身体都在发抖,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竟拿了这几件破烂瓦罐,来糊弄父皇和母后吗?!”
满堂的锦衣华服之间,压抑的窃笑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一场注定要演砸的滑稽戏一样,聚焦在赵奕身上。
那怜悯、那嘲弄、那幸灾乐祸,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要将这个刚刚站起来的王爷,重新拉回泥潭。
然而,赵奕的脸上,依旧寻不到半分窘迫或羞恼。
他甚至没有去看赵询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不卑不亢,缓缓上前,亲自蹲下身。
他的动作不快,带着一丝伤愈后的僵硬,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了箱内那层灰扑扑的软布上。
然后,轻轻揭开。
没有宝光。
没有异香。
第一层软布被揭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所有人的瞳孔,都在同一时刻,剧烈地收缩!
那是什么?!
一套酒具。
一个酒壶,六只酒杯。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粗糙的软布上,却仿佛吸走了大殿内所有的光。
通透!
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认知的,极致的通透!
它不像美玉那般温润,不像水晶那般含蓄。
它纯净得仿佛一段凝固的月光,晶莹得好似一捧冰封的清泉!
殿顶巨烛的辉光穿透杯壁,在暗色的软布上投下无数个璀璨的光斑,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嘶——”
大殿之内,那此起彼伏的嗤笑声,瞬间变成了倒吸冷气的惊骇声。
“这是……这是水晶?”一位见多识广的老臣发出了惊呼,声音都在颤抖。
他立刻又自我否定,瞪大了眼睛。
“不对!老夫曾有幸见过大食国进贡的顶级水晶,也远不及此物纯净!这……这简直不似凡间之物!”
赵询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套酒具,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那座被他视为绝世之作的万寿金山,在这套酒具的映衬下,瞬间变得俗不可耐,像一坨闪着油光的、毫无灵气的黄铜!
赵奕缓缓站起身,手中,已经多了一只酒杯。
他微笑着,将杯子举起。
清脆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大殿。
“此物,儿臣称之为‘玻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龙椅之上,落在了那位同样被深深震撼的大梁君主脸上。
“非神仙之物,亦非天外奇珍。”
“它由凡沙,以千度烈火熔炼而成。”
“此乃儿臣王妃林晚,格物之所得。”
格物之学!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所有饱读诗书的文臣脑海中炸响!
他们还在咀嚼这四个字背后深意的时候,龙椅之上,景明帝已经霍然起身!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此刻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他快步走下御阶,甚至没有理会身后内侍的惊呼。
他从赵奕手中,近乎是“抢”过了那只玻璃杯。
冰凉、光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景明帝将杯子举到眼前,对着烛火反复端详,那双深沉的眼眸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纯净!
毫无瑕疵!
这东西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银来衡量!
“好……”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奕却仿佛没有看到皇帝的失态,他再次对着身后的护卫颔首。
护卫将箱中另一件用软布包裹的、更大的物件抬了出来,立于大殿中央。
当软布被揭开。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面巨大的、平整的镜子。
比人还高的镜面,镶嵌在简约的紫檀木框中。
它不像铜镜那样泛着昏黄的暗光,需要人费力地去辨认模糊的轮廓。
它清晰!
清晰得可怕!
它将景明帝震惊的面容,将他龙袍上每一根金线的走向,将他眼底那抹炙热的占有欲,都分毫毕现地、毫无变形地映照了出来!
景明帝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看到了岁月的痕迹,也看到了那依旧深藏于眼底的、属于帝王的威严。
这哪里是镜子!
这简直是能照进人灵魂深处的“神物”!
“好!”
“好!!”
“好!!!”
景明帝猛地转身,连说三个好字,龙颜大悦,声音响彻寰宇!
他指着赵奕,指着那两件“神物”,对着满朝文武,当众宣布:
“秦王献礼,冠绝全场!”
“此等奇物,胜过金山万座!”
“秦王赵奕,秦王妃林晚,居功至伟,当赏!重赏!”
轰!
皇帝的金口玉言,像一块巨石,彻底砸碎了赵询所有的幻想和骄傲。
赵奕在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声中,适时地躬身拱手。
“儿臣不敢居功,此皆王妃林晚一人之奇思。”
“父皇,王妃曾言,此物若能量产,必为国之利器。一面镜子,可让军士于百步之外窥敌于无形。一套器皿,可换回西域万金牛马。”
“其利,远胜金山银山。”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赵询的脸上!
将他那座用无数金钱和罪恶堆砌起来的金山,衬托得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赵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白。
嫉妒、怨毒、不甘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完了!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成了为赵奕做嫁的衣裳!
就在景明帝兴致最高,准备当场宣布对赵奕和林晚的封赏时。
一个状若癫狂的身影,猛地从人群中跨步而出!
“父皇!”
是赵询!
他指着赵奕,指着那面清晰得令人恐惧的镜子,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嘶吼:
“此物绝非凡间之物!”
“林晚一介女流,何来如此通天彻地之能?!”
“她必用妖术!儿臣恳请父皇,将此妖女拿下,明正典刑,以安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