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冰冷与寂静被终端屏幕幽幽的蓝光切割开来。林夜盯着屏幕上“大卫·马丁内斯”的名字和那张已然泛白的证件照，沉默了许久。真相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会揭开瑞弗心中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但他别无选择。
利用朱迪设置的加密通讯线路，他发出了一个简短而紧急的会面请求，地点定在了位于宪章山的一处相对安静、人流较少的公共全息画廊。这里环境开阔，便于观察，不易被监听，同时也比酒吧或安全屋少了几分压抑。
当林夜赶到时，瑞弗已经到了。她穿着一身便装，深色的外套让她看起来比穿警服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许疲惫。她站在一幅描绘着旧夜之城海岸线的动态全息画前，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心事重重。
“林夜。”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丝职业化的冷静，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忧虑并未逃过林夜的眼睛。“这么急找我，是‘曙光’有新的发现，还是……你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她显然也记得林夜之前提及的“需要稳固境界”。
林夜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着那幅不断变化的、带着怀旧伤感色彩的全息画。画中，海浪拍打着早已不复存在的木质码头，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与现实中夜之城冰冷的天际线形成鲜明对比。
“我需要问你一些事情，瑞弗。”林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这可能……会涉及一些你不愿回忆的过去。”
瑞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转过头，蓝色的眼眸直视林夜，带着警探特有的审慎：“关于什么？”
林夜深吸一口气，知道绕圈子只会增加不必要的猜疑和痛苦，他选择单刀直入：“关于你的搭档，大卫·马丁内斯。”
这个名字仿佛带有魔力，瞬间击穿了瑞弗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眼神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下意识地避开了林夜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幅全息画，仿佛那虚幻的海岸线能给她一些支撑。
“大卫……”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已经牺牲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抗拒和回避，这是她内心最脆弱、最不愿触碰的禁区。
“我知道这很艰难，瑞弗。”林夜的语气放缓，带着一种难得的温和与共情，“但我有必须知道的理由。这关系到我们正在面对的一切，甚至可能……关系到真相。”
“真相？”瑞弗猛地转回头，眼中带着一丝激动和不解，“他的死因早有定论！一场意外的实验室爆炸！还有什么真相？！”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引得不远处几个观看全息画的游客侧目。
林夜没有因她的激动而退缩，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吗，瑞弗警探？在你心里，大卫是那种会因为一场简单的‘意外’而殉职的人吗？”
这句话如同利剑，精准地刺中了瑞弗内心最深处的怀疑与不甘。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那个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的官方结论。她颓然地靠在了画廊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肩膀微微垮下，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坚强外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良久，她才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苦涩地承认，“我不信。”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怀念，有愤怒，也有深深的不解：“大卫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警探之一，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最执着、最不肯放弃的那一个。他有着近乎固执的正义感，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追查到底，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我们接到一个棘手的案子，牵扯到一家名为‘灵魂铸坊’的生物科技初创公司。表面上是一家研究意识映射与存储技术的公司，但大卫凭借直觉，认为他们背后在进行着某些……超越伦理界限的人体实验，甚至可能涉及意识操控。”
“上面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让我们停止调查，暗示那家公司背景很深。但我劝不住他……”瑞弗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像着了魔一样，利用所有休息时间，私下里偷偷调查。他那时候……变得很不一样，经常熬夜，眼睛里布满血丝，有时候会喃喃自语一些我听不懂的术语……”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极其痛苦的细节。
“他殉职前那段时间，尤其痴迷于研究……‘意识上传’技术。他说，如果意识能够数字化，能够脱离肉体存在，那么很多秘密或许就能以另一种方式被揭开，甚至……可以实现某种形式的‘永恒正义’。”瑞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伤与不解的神情，“我觉得他走火入魔了，为了那个案子，他几乎赌上了 everything。”
“后来……就发生了那场爆炸。”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哀伤，“在‘灵魂铸坊’的一个废弃实验室里。官方说是因为违规操作导致的化学物品爆炸，现场……很惨烈。他们只找到了一些……无法辨认的残骸。”
画廊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全息画中海浪拍岸的虚拟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回荡。瑞弗低下头，金色的短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林夜能看到她紧握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在微微颤抖。
林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感受到瑞弗话语中那份沉重的怀念，以及那份至今未解的困惑与痛苦。大卫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悲剧。一个追求正义的警探，却因执着于真相而触及了远超想象的黑暗领域，最终连死亡都笼罩在迷雾之中，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宁，灵魂沦为他人作恶的工具。
“意识上传……”林夜低声重复着这个关键信息，这与幻境中感受到的精神攻击、那个被束缚的灵体，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他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瑞弗，知道是时候了。他必须告诉她部分真相，无论这有多么残酷。
“瑞弗，”林夜的声音异常凝重，“如果我告诉你，大卫的意识，可能并没有在那场爆炸中完全消散呢？”
瑞弗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