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嗯”了一声,动了动肩膀,似乎是在感受包扎的效果。他抬眼看向苏清韫,目光复杂,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回来?”
苏清韫一怔,意识到他问的是在沼泽地,他让她走,她却迟疑没有立刻离开的那一刻。
为什么?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丢下他一个人面对危险。哪怕他是仇人,哪怕他罪该万死,但在那一刻,共同历经生死的本能压倒了仇恨。
她垂下眼帘,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干涩:“你若死了,我独自一人,在这淮安地界,也未必能活。”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谢珩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休息一刻钟,然后出发。”
两人各自靠在岩石上,中间隔着不过数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林间寂静,只有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那层无形的寒意。
苏清韫疲惫地闭上眼,一夜的惊心动魄和体力透支让她几乎立刻就要睡去,但精神却高度紧绷,无法放松。谢珩的存在,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扰动着她的心绪。
忽然,她听到谢珩那边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睁开一条缝看去。
只见谢珩正用未受伤的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用素锦小心包裹的物件。他一层层打开,露出的,竟然是半块断裂的、色泽温润的羊脂玉璜!
正是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也是他当年盛怒之下亲手摔碎的那一块!
苏清韫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竟然还留着这碎玉?而且看那素锦包裹的方式,竟是如此珍而重之!
谢珩并没有看向她,只是低着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半块碎玉断裂的边缘,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迷茫与痛楚。那是一种深彻骨髓的、无法掩饰的脆弱。此刻的他,卸下了权相的冷漠与狠戾,看起来竟有几分……孤寂。
这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狠狠撞在苏清韫的心上。血缝碎玉的预言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他留着这碎玉,是什么意思?悔恨?留念?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她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恨意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谢珩将碎玉重新包好,贴身收起,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与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从未发生过。
“走吧。”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滞涩,但眼神已重回锐利。
苏清韫默默跟上,心中的迷雾却比这林间的晨雾更加浓重了。前路漫漫,危机四伏,而身边这个男人的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沉难测。
同舟未必共济,拭刃难解心仇。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